沈默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正要再問一遍，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二少爺，二奶奶，大太太醒了?！?/br>
    大太太醒了！

    沈默聽到這個消息，便顧不上再問林溪，飛快的坐了起來。

    林溪剛才模模糊糊聽到一句“大太太”，回過神來就見沈默已經(jīng)穿好了外衣，她便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默熟練的系好袍帶，“大太太醒了，我得過去看看。你先睡，不用等我?！?/br>
    “那我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林溪正要坐起身，卻被沈默輕輕按了回去，“不用，有我去就行了。明天一大早你還要給老太太敬茶呢！”

    沈默這么一提醒，林溪方才想起來自己還是新娘子，不大適宜到景平苑，她就不再勉強，努力忽視掉放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強作鎮(zhèn)靜的點了點頭。

    等沈默離開以后，她方才懊惱的在被窩里打了個滾，不行，自己以后得習慣天天有這么個謫仙般的人物在自己面前，不能動不動就被美色所迷，那樣豈不誤事。

    于是，天將亮的時候，沈默從景平苑歸來，就見林溪在床上正睡得香，他正要上床假寐一會兒，就聽對方口里還嘟囔著什么，等他脫去外衣輕輕躺下去的時候，方才聽清林溪在嘟囔什么。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占词巧词强?.....”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第26章

    林溪是被渴醒的, 她還未睜開眼, 人尚在迷迷糊糊中，就按著習慣喚道，“碧云，幫我倒杯茶?！?/br>
    沒人應答，只聽見有人倒水的聲音, 林溪費力睜開眼睛, 然后入眼便是一片艷色的紅, 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嫁到了沈府，這里是她和沈默的新房，而不是她的涵碧軒。

    一想到沈默, 她就用尚未清醒的目光去搜尋對方，正好看見對方拿著茶杯走了過來。

    林溪方才清醒過來，忙從床上下來，“我來, 我來?！?/br>
    沈默就把茶杯遞給她, 林溪渴得很了, 顧不上跟他客氣, 一股腦的把那杯溫茶喝了個干凈。

    “要不要我再給你倒一杯？”沈默等她喝完便問了這么一句。

    “不用, 不用，我自己來?！弊蛱焱砩蟿谒P窗, 她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他這樣清雅高貴的人，怎么能干這些丫鬟們做的瑣事呢。

    林溪一連飲了三杯溫茶, 方才覺得嗓子不那么痛了，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微明，便問道：“什么時候了？”是不是該去給沈老太太敬茶了。

    沈默靠坐在床邊，拿起手邊的書，“剛過寅時，現(xiàn)在是卯時初，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林溪看到他的動作，方才記起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大太太怎么樣了？”

    沈默的目光就從書上移到她的臉上，很平靜的說道：“我是丑時回來的。大太太已經(jīng)醒過來了，人沒什么大礙，唐大夫說只要后期調(diào)養(yǎng)得當，就沒什么大問題?！?/br>
    謝天謝地，自己這次沖喜總算沒有白費，或許那兩盆雀梅也起到了一點作用。

    林溪高興完，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看向手捧書卷的沈默，“這么說，你昨天一晚上都沒睡？怎么不到床上躺一躺？”

    沈默翻書的手一頓，繼而低聲道：“睡不著，索性看書打發(fā)時間?！逼鋵嵥还庥袚裣拿?，身邊有人同樣睡不著，不過這個卻不好說出來。

    “這怎么能行，一夜不睡多影響身體。”

    林溪想到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這么熬夜可不行。

    可是她想到的，沈默未嘗沒有想到，一聽她提到自己的身體，他的眼底就帶了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緒。

    這次，林溪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當即明白自己說錯了話。身體不好的人，本來就敏感多思，自己這么一說，不是給他添堵嗎？

    她剛要彌補自己的過失，誠心誠意的給他說聲抱歉，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姑娘，該起了。”

    是霽月的聲音。

    林溪只好將此事暫且放下，喚候在門外的丫鬟們進來。

    霽月打頭進來，微紅著臉給林溪和沈默請了安，就去整理床鋪。

    只是找來找去，她都沒有找到那方白帕，便輕聲問林溪，“姑娘，元帕呢？”

    林溪被這一提醒，方才想起來，自己昨晚好像從未見過這個東西。她正要問沈默，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進了凈室。

    她便道：“先別管這個東西了，趕緊服侍我洗漱。”

    霽月給她梳好一個婦人的發(fā)髻，林溪正在挑選今日敬茶時要穿的衣裳時，就見沈默從凈室出來了，身上倒是換了身外衣，可是頭發(fā)仍是松松束著。

    林溪就吩咐丫鬟們過去給沈默束發(fā)。

    丁香和桂香卻紅著臉，你望我我望你誰都不好意思去。

    林溪理解她們的感受，正要叫霽月去，就見沈默看向她：“你來幫我束發(fā)吧！”

    我？林溪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卻見沈默眼神中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神情，只好鼓了鼓勇氣，從霽月手里接過梳子，一步三挪的走到沈默身后。

    “我不太會束發(fā)。”

    “無妨，捧墨和捧硯兩個的手藝也不太好。”

    雖然不是第一次離對方這么近，可是當聞到沈默身上那股好聞的熏香時，林溪仍有一種身陷夢中的感覺，她先深呼吸了一下，左手方才微微顫抖著把他松松束著的發(fā)帶解開，右手則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把他的頭發(fā)理順。

    頭發(fā)理順以后，林溪再觸碰他時，雙手終于不再發(fā)顫，認真而細心的給他在頭頂束了一個小發(fā)髻圈，又細細理了一下垂下來的發(fā)絲，然后接過霽月手中的束發(fā)冠，小心的戴在小發(fā)髻上，最后再用簪子固定住。

    這一切做好以后，她方才松口氣，看向鏡子里的沈默，問道，“怎么樣，不難看吧？”

    沈默輕輕點了點頭：“比他們兩個的手藝好多了，以后就由你來給我束發(fā)吧！”

    林溪握著梳子的右手就是一頓，好半天，她才擠出一絲笑容，“好?！?/br>
    沈默這時已經(jīng)從鏡臺前起身，重又坐在了床邊，手上拿起了原來的那本書，一副等著她穿衣打扮的樣子。

    林溪就加快了挑選衣服的速度，選了件櫻桃色掐金絲寶瓶番蓮紋對襟褂子配湖藍色織銀絲紗裙，頭飾則選了一對金累絲雙友戲珠頭花。為了謹慎，還特地問了沈默的意見，“不會太素吧？”

    “不會。”

    林溪還未松口氣，就聽對方又說了一句，“今日無論你穿什么，老太太都不會說你，所以只要照著你平日的穿衣喜好來就是了?！?/br>
    “為什么？”

    “大太太已醒，老太太現(xiàn)在把你當做了福星，所以起碼今天是不會多為難你的?！?/br>
    林溪有些半信半疑，不過時間上已經(jīng)不允許她再挑挑揀揀，便果斷的穿上了之前選的那套衣裳，戴上那對金累絲雙友戲珠頭花后，就跟著沈默向外走去。

    小丫鬟掀起外間懸掛的玫紅色的紗簾，林溪就見到了一個寬敞的院子，院子里鋪著整整齊齊的青石磚，只在西北角的位置用湖石堆了個小假山，此外一株花木都沒有。

    林溪就望向沈默，后者似是猜到她要說什么，說道：“這院子叫遠香堂，是我父親從前讀書的地方。因為事出突然，所以這院子還未來得及布置，你喜歡什么，以后可以叫底下人幫著你添置?！?/br>
    “我看你讀書作畫的地方布置的就不錯?！?/br>
    沈默就轉(zhuǎn)頭看她，“院子里要是種那么多花木的話，你不怕會有蚊蟲嗎？”

    “不怕，我有驅(qū)蚊蟲的花露水?！?/br>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穿過兩個月洞門，沈默就指著前面的院子道：“那里就是老太太居住的福景苑?！?/br>
    福景苑一如其名，院子當?shù)赜鸣Z卵石嵌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兩邊抄手游廊下種著石榴、海棠等熱鬧又寓意好的花木，五間正房的臺階上還臥著幾個身上有白、黃、黑色斑塊的肥貓。

    林溪多看了那幾只貓一眼，沈默便提醒她，“那幾只貓只認老太太一人，輕易不讓旁人碰，你最好離它們遠一點?！?/br>
    他這話剛剛落下，屋里的人聽到動靜，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穿蓮青色流云袖紗衣的丫鬟，“二少爺和二奶奶來了，快請?！?/br>
    沈默就替林溪介紹，“這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珊瑚?！?/br>
    林溪就笑著朝珊瑚點點頭，朝霽月示意了一下，后者就遞過去了一個荷包。

    “一點心意，還望jiejie笑納?！?/br>
    珊瑚笑著接過，“謝二少奶奶?！闭f著話，就替他們掀起了竹簾。

    進到里面，迎面就是架黑漆描金邊納繡屏風，珊瑚領著他們轉(zhuǎn)過屏風，便見三明兩暗的房間沒有隔斷，東次間和西次間都設著福祿壽圖案的落地罩。

    陽光從窗紗中照進來，當?shù)胤胖暮谄峒揖弑愣挤瓷渲党脸恋臑豕?，無端的就給人一種肅穆深沉的感覺。

    林溪還未克服掉這種感覺，就有個穿著銀灰色紗衫的老太太被幾個丫鬟簇擁著從東次間走了出來。

    等沈老太太坐在當?shù)氐哪菑埡谄豳N金羅漢床上，便有丫鬟取來蒲團，林溪就跟著沈默跪了下去。

    沈老太太喝過兩人敬的茶，方道：“快起來，讓祖母看看我的二孫媳婦。”

    林溪上前幾步，右手就被沈老太太蒼老有力的雙手攥住了。

    “模樣挺俊，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鄙蚶咸仙舷孪掳蚜窒蛄苛艘槐?，便笑著說了一句。

    圍在沈老太太身邊的幾個丫鬟見沈老太太高興，便湊趣道：“二奶奶一嫁進來，大太太就醒了，可不是有福氣之人嘛！”

    沈老太太點點頭，連說了兩句：“有福氣好，有福氣好?！庇值懒宋虼髱熣f的一點沒錯。

    林溪卻是不信什么了悟大師說的話，趁著她們說話的機會，方才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沈老太太幾眼。

    與林老太太的慈眉善目不同，沈老太太生了一張刻薄厲害的臉孔，臉上的顴骨很高，眉毛下還長了雙三角眼，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人不好相處。

    此時她雖看上去心情很好，可是那眼里閃過的鋒芒，卻很難讓人忽視。

    因此即便她拉著林溪的手問長問短，做出一副慈祥和藹的樣子，可是林溪還是不敢抱以輕心，始終都提著一顆心答話。

    果然，等沈老太太關心完林溪，就看了眼沈默，“這些日子我看二郎越發(fā)瘦了，定是身邊人服侍不周到的緣故。”說著話，就喚珊瑚，“去把翡翠和碧玉叫來。”

    林溪還弄不清楚狀況，沈默已開口道：“捧硯和捧墨服侍我很盡心，不勞老太太費心了?！?/br>
    沈老太太卻不容拒絕的說道：“兩個半大小子，知道什么?！辈坏壬蚰f話，就對林溪道，“我倒不是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你才來沈府，身邊的丫鬟難免有疏漏的時候，有翡翠和碧玉幫著你們，我老婆子也放心一些?！?/br>
    林溪已經(jīng)在沈默開口時，回過味來，反正沈老太太沒有明說這是給沈默的通房丫鬟，她就裝糊涂道，“那我就先謝過老太太了?！?/br>
    沈老太太很滿意林溪的態(tài)度，拍了拍她的手，從珊瑚手里接過一個錦匣，“這是我年輕時戴過的一對鐲子，雖然式樣老些，可是水頭還算不錯。”

    林溪雙手接過，接著奉上六雙鞋，敬茶的流程就算走完了。

    這時，珊瑚也領了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進來。

    沈老太太便命兩個丫鬟給林溪和沈默磕頭，“以后好好服侍二少爺和二奶奶?！?/br>
    等兩個丫鬟磕過頭，跟著珊瑚又下去后，沈老太太便對林溪兩人道：“你們?nèi)ゾ捌皆房纯创筇?！?/br>
    林溪和沈默到景平苑的時候，沈大太太喝了藥剛睡下，沈梓馨一見林溪便握住了她的手，很動感情地叫了聲“二嫂?！?/br>
    林溪看了眼沈大太太的臉色，“大太太好點了嗎？”

    沈梓馨臉上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好多了，唐大夫說，只要這幾日不碰水，勤換藥，便沒什么問題了?！?/br>
    林溪這時方想起沈大奶奶，想說大奶奶，卻又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便改口道：“大嫂呢？”

    沈梓馨道：“祖母說，她是寡居之人，今日不宜見你們，所以你們來之前她已經(jīng)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