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可這樣的一個人,子嗣卻單薄的很。 那時朝堂逼迫先帝立嗣的聲音越來越響,可先帝的唯一大皇子早夭,許多藩王不免動了‘皇太弟’的心思。 可有一日,不知道打哪兒冒出個已經(jīng)十二歲的孟庭戈,先帝稱是自己的孩子,便直接立為了太子,這才將藩王一切詭計都掐死了去。 而直到孟庭戈十四歲登基,卷耳才走出那座困了她十幾年的小院,那時他初初登基,卷耳與他的第一句話,是屈膝跪地,同其他人高呼萬歲。 “嗯?”看她不動了,孟庭戈有些疑惑,幽漣妙目盯著她看。 他就算失了智,可聲音卻也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卷耳離得他太近,這聲帶著點稚氣的男聲在她耳邊炸開,打斷她的思路,也酥酥麻麻的震了她一下。 她晃了晃神,“阿木?!?/br> 卷耳喚完,便見那人陡然抬頭,“娘......” “......”卷耳嘴角一抽,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你看著我,我不是你娘,我是.....你妹......不......我是你姐?!?/br> 孟庭戈也反應(yīng)過來,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嗯,阿姐,那阿娘去哪了?” 卷耳給他系衣帶的動作一頓。 他娘......死了五年了。 “宮里無趣,她出宮去玩了?!?/br> 孟庭戈點點頭,“她什么時候回來?” 不會回來了。 卷耳不知為何,聽著這道有些懵懂的聲音,心底有些發(fā)酸。 她的幼年是在深宮一處小院活著,每日抬頭,只能看到一個四四方方的天。 卷耳此刻突然好奇,那時候的孟庭戈是怎么過的。 她轉(zhuǎn)身背對孟庭戈,去匣子里給他尋束發(fā)的東西,口中平和道:“過些日子便回來了?!?/br> “嗯......”看她舉著冠冕要往自己頭上戴,孟庭戈下意識退了一步。 “怎么了?”卷耳一頓。 他比卷耳高了一個頭不止,孟庭戈蹙眉低頭,輕聲商量道:“阿木可以不帶這個么?” 他看著這東西,總覺得看到了一個很厭惡的人。 卷耳點點頭,把懷里冠冕放回案上,“不帶也好,反正這幾日休沐,沒有朝會?!?/br> 說到這,卷耳話語一頓,“我一會兒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這里,我讓福泉陪你,可好?” 她jiejie的角色適應(yīng)的很快,這語氣就是哄孩子的語氣。 孟庭戈搖頭,“不好?!?/br> “......” 卷耳深吸一口氣,“阿木,你要聽話?!?/br> 你要聽話。 孟庭戈一僵,腦海里瞬間掠過許多光影。 口中發(fā)霉的糕點,被綁住手腕抽打的疼痛,還有那一處昏暗的棲身之所。 卷耳似乎發(fā)覺這人......在發(fā)抖。 “怎么了?”她上前一步,手貼在他額上,“不舒服?” 他張了張嘴,最后垂下頭,輕噥,“那我,我在這等阿姐?!?/br> 她壓下心底的異樣,說了聲‘好’。 因是快到年末,燕京里四處都是喜氣洋洋,酒肆茶樓的門庭上都掛了紅彤彤的燈籠,瓦子里也售著各地來的貨物,百姓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歡騰。 酒樓內(nèi)一間房里,卷耳著一身淺紫襖裙,外面攏著雪白披風(fēng),倚欄垂目。 她的樣子,和她阿娘很像。 林遠看著她精致眉眼,蒼老的聲音聲音盡量溫和,“怎么突然想見我?” 他身上官服未脫,應(yīng)是剛下了值便直接過來了。 林相出身寒門,這么多年爬到這個位置,手段可謂狠辣,可民間對他的風(fēng)評倒是‘賢相’。 他坐在卷耳對面,握著手里的茶也不喝,只是看著她。 卷耳淡淡道:“這段日子陛下身體不適,恐怕不能參議朝會,我希望你幫他穩(wěn)住朝堂。” 她在為孟庭戈打算。 也不知道他腦子什么時候才能好,朝內(nèi)暗涌四溢,需要一個人來暫時替孟庭戈維持住局面。 林相歷經(jīng)兩朝,是朝里資歷最深的人,只有他才合適。 卷耳話音一落,林遠笑意淡下來,“你為他而來?” “是?!本矶ы?,看著眼前老者,“我希望你能幫他?!?/br> “他是先帝的兒子,我為何要幫他?”林遠寒聲道。 手里香茶涼了下來,卷耳合上蓋子個擱在一旁,“因為我想幫他?!?/br> “而你。”她定定看著林遠,笑了笑,“欠我的?!?/br> 林遠一僵。 不下雪的日子才是格外的冷,卷耳看著窗外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半晌無話。 冰天雪地里,他們忙忙碌碌,因家中有嬌妻幼子盼他們歸家。 可這世間多大啊。 有人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別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 卷耳起身,拿過斗篷,理好系帶兜帽往外走。 林遠站起身,在她背后道:“平寧......你能不能,能不能喚我一聲——” “不能?!蹦枪媚锏谋秤皥皂g挺直,干脆打斷,聲音淡淡的,“有什么意義呢?!?/br> 平寧。 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封號,在他嘴里竟然成了自己的名字。 卷耳扯了個疏冷的笑,推門走了出去。 門板開合,吹進樓外裊裊炊煙,陌陌冷風(fēng)。 半晌,林遠頹敗的坐在凳子上,神色蒼涼。 第60章 孟庭戈(4) 她與林遠之間糾葛太深,每見一次,心中便堵一次。 可這樣的關(guān)系,不是她說斬斷就斬斷的。 …… 卷耳回宮后也未去自己的寢殿,而是直接回了坤明殿。 她總覺得,把孟庭戈一個人扔在宮里有一種負罪感。 邁進臺階,她還未踏入宮殿半步,便見福泉急匆匆的從殿內(nèi)出來,撲通一聲跪下,“殿下,陛下不見了!” 她腳步一頓。 幽月沉沉下,卷耳裹著風(fēng)雪立在門口,聞言蹙眉,“怎么會不見了?” “陛下說要出去走走,奴才哪敢違逆啊,便只能帶他出去,可沒走幾步陛下就念叨著餓,讓奴才去給他找吃食來。” 福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急道:“奴才怕陛下這副樣子被人瞧見會惹事端,便只能讓他在原地等奴才。 福泉喘了口氣,“可誰知奴才回來時,陛下便不見了!” 福泉覺得自己頭上的腦袋也是保住不了。 皇帝被他弄丟了,他還有的活? 天色有些微微的昏黃,是又要下雪了,夜里的宮墻樓宇似是一只巨獸,吞噬著所有的一切。 而只要雪鋪下來,潔白之下,便能蓋住許多骯臟與齟齬。 “你去叫我的侍女來一起尋人,不用急,陛下不像是會亂走的人,你多在他平時喜歡去的地方找找?!?/br> 如今也只能這么辦。 福泉胡亂點點頭,轉(zhuǎn)身去尋人,卷耳壓下那股子心底的燥意,也苦著臉去找人。 她倒是不怎么擔(dān)心,皇宮就這么大,孟庭戈出不去,找人不過是費些心力的事。 天殺的,她這不是姐,根本就是娘啊。 坤明殿四周空曠,除了后身的皇后居住的坤寧殿,其余最近的建筑也要百米外。 王權(quán)之路,除了皇后,大概沒有第二個人配站在帝王身旁。 夜越來越冷,卷耳提著宮燈往西走,怕驚著人,她沒敢出聲亂喚,只用一雙眼睛四處看。 可她實在是不知,這偌大皇宮,哪里才是孟庭戈幼年時常待的地方。 鞋底落地有聲,卷耳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抬頭看著眼前建筑,眸光微頓。 這是......曾經(jīng)阿娘的住所。 她不自覺的走到了這。 那道宮門竟然沒鎖,只是門環(huán)已經(jīng)斑駁發(fā)銹,卷耳抬手放上去,沒費什么力便推開了。 她心下一停。 里面,有人? 宮燈燭火幽幽,在地上透出一小片溫暖的橙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