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喵嗚~” 那只白貓趴在床頭,懵懂的眼睛看了會兒卷耳,頭湊過去輕輕蹭了蹭她。 一瞬,或是許久。 奚鶴卿終于忍不住,伸手連人帶貓圈進懷里。 心跳聲緩慢喧天,他眼里悲苦,面上得愿笑意卻壓也壓不住。 奚鶴卿緩緩順著她背脊,喃喃出聲,“幼時你常說,每長一歲,便會有不同的歡喜。” “卷卷,馬上就是除夕了?!?/br> “你可不可以,做我新歲的歡喜呢?!?/br> 安靜片刻,他額頭輕輕抵著她的,尾音忽而哽咽,“我求求你。” 求求你了,好不好。 自卷耳昏迷以來,奚鶴卿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新帝登基,朝都人人都以為二位司主必會爾虞我詐的繼續(xù)奪權。 可令人意外的是,奚鶴卿竟然整日留在司府,謝絕所有恭賀與唾罵。 外面的人不知為何,可司府上下卻清楚。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然世事沉浮,恐大夢一場。 冬初冬末,除夕而至。 沈素薇醒了。 風賢幾乎喜極而泣,沈相也老淚縱橫,背著人偷偷抹了許久的眼淚。 消息傳到司府時,奚鶴卿正在給床上的人換下衣袍。聞言只是讓鳴金備了禮送去,其他再未說什么。 奚鶴卿著人裁了許多朝都時興的衣裙,他在一堆衣服里翻了翻,挑了一套赤色長襖給卷耳換上,溫和道:“今日便穿這件吧?!?/br> 他臉上笑著,可那笑像是安在面皮上的紗,只扯動著唇,卻感染不至眼底。 卷耳閉目軟軟靠在他懷里,孱弱又溫和的模樣像個娃娃,奚鶴卿又給她披上雪白狐裘,就這樣抱著人出了門。 長空明月高懸如圓盤,月光如清輝般悠揚散落在廣袤城池上,像是撒了一把瑩潤珠光。 衍朝許多風俗都與蓬萊不同,唯有這月光纏柔,千百年來見證幾多王侯將相,紅顏枯骨,于長空之端窺這人世縷縷悲歡,卻顧自熠熠生光。 司府最高的閣樓上,搖椅里躺著兩個人。 奚鶴卿扶著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前,用廣袖為她擋去澈澈涼風。 他抱著卷耳,雙手扣著她的頸她的腰,舍不得松開半點。 女孩面色蒼白,而男人枯水般的眼眸里,星點散落著溫柔。 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很有些詭異。 神魂潺動里,奚鶴卿絮絮出聲。 “我少時常聽聞,蓬萊的蘭江里有鮫人,她們模樣妍麗,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br> 他聲音散在風里,綿綿纏纏,都是化不開的情意。 “可父親帶我去朝明殿那次,我看到了你。”“我想,那鮫人再美,定也比不上眼前的姑娘?!?/br> 奚鶴卿偏頭,輕輕在她頭頂蹭了蹭,啞著聲說,“是你先招我的?!?/br> “不是我?!?/br> “你不能就這樣扔我一個人?!?/br> 靜了片刻,奚鶴卿聲音幽幽,“我知你愛咕嚕那只貓,你睡著,府里沒人照料它,你若再不醒,它就要活活餓死了?!?/br> “你還喜愛蘭壺那丫頭吧?她時常為你哭,眼睛快瞎了。” “水一的的工錢已經許久沒付了。”奚鶴卿像是威脅,“我是不會替你收爛攤子的?!?/br> 夜色里,朝都家戶中傳來賀歲的聲音,可獨獨沒有他期盼的那一縷。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與你說?!?/br> “我好像,有些喜歡你。” 奚鶴卿眼里有些濕,風里留下細微的哽咽,他話里撐著的涼意淡下來,化成一團揉不開的思緒。 他沒刻意壓低聲音,聲調便柔和清澈到了極致。 “你若醒來,可會怪我這樣的心思?” 可能容忍我,以殘敗之軀,卻戀慕你,這樣骯臟的心思。 我不期望你能給我相等的感情,可我只求你能睜開眼睛。 看我一眼。 新年伊始,八歲的傀儡皇帝自嘆德行不足以治理國家,三次強調能者上位。 放眼滿朝,這能者,指的自然是風賢。 二月初,風賢百般退卻后,無奈登基為帝。 新帝改國號‘衛(wèi)’,頒新政,廢二司制,并令沈相輔國,立沈家長女素薇為中宮皇后。 自此,衍朝徹底覆滅。 二月末,奚鶴卿向新帝請辭,遠赴蓬萊。 二月末的蓬萊,正是好時節(jié)。 “主上說這偃月樓唯一的要求就是舒適,舒適你懂不懂呀?!碧m壺揪著鳴金的耳朵,嚷嚷著說,“你看看你拿著的這些擺件,不是金就是銀,真是跟你的名字一樣,俗氣死了!” 鳴金哄著她,臉上笑得像朵花,“是是是,我這就換這就換?” 鳴金自覺自己跟正常男人比,終歸是矮了一截,是以自從蘭壺跟了他,鳴金對她的話基本照單全收。 一旁的明銀看著這裝飾清麗的殿宇不禁嘀咕,“這么久了,夫人也還沒醒來,你說她還會醒么?” “呸呸呸。”鳴銅過去抽鳴銀的腦袋,發(fā)出“啪——”的一聲。 “你是不是瘋了?你這話要是被主上聽到,非扒了你的皮子給咕嚕做衣裳!” 誰也不能在奚鶴卿面前提半點這些的。 蘭壺聽了這話雖然是難過,但她也有同樣的憂慮。 這么久卷耳都未醒,也不知道還能不能...... 蘭壺抬頭看著這座小樓,托著腮沉沉嘆了口氣。 這偃月樓的每一處都是奚鶴卿細細雕琢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是他的心血。 可若仔細看,邊邊角角,全是卷耳的喜好。 蓬萊一處小樓內,奚鶴卿正溫柔地給身旁的人挽發(fā)。 她昏迷了太久,臉瘦成了巴掌大小,奚鶴卿雖然每日吩咐人準備許多滋養(yǎng)補品喂給她喝,可到底有些杯水車薪。 從前緞子一樣的長發(fā)也有些枯,奚鶴卿的眸光有一瞬的放空,又重新聚焦在她蒼白的臉上。 “卷卷,偃月樓快建好了,等你醒了我們便搬進去?!?/br> “不知你會不會喜歡?!?/br> “城南的芍藥都開了,上巳節(jié)也快到了?!?/br> “你的水果鋪子,我留給了水一兄弟兩個,也不知你醒來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彼裆珳厝?,想到這又笑了笑,“知你愛吃果子,我便存了許多,如今冬日里也可讓你嘗個夠的?!?/br> “可這果子不能多吃,我知你慣來不喜那套不食不時的規(guī)矩,你答應我,只嘗個新鮮便好,嗯?” 鴉黑發(fā)間只帶了兩只碧玉簪,奚鶴卿看了一會兒她的睡顏,情不自禁地湊近。 在觸到她唇瓣的前一刻,奚鶴卿停下。 哪怕她睡著,他依舊不敢冒犯。 那個很溫柔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溫柔繾綣,帶著十二萬分的珍惜與愛戀。 奚鶴卿閉眼,感受著胸腔內撕扯的疼。 蓬萊的天暖的早,偃月樓建成后,卷耳依舊沒醒。 奚鶴卿像是不在意,挑了個日子,便帶著卷耳住了進去。 近幾個月來,從年末的大雪,除夕的煙火,一直到二月的春風,卷耳雖未清醒,可這些,她都實實在在體會過。 只因為奚鶴卿幾乎走到哪兒都要抱著她。 鳴金幾人最近常能看到的場景,便是奚鶴卿抱著卷耳,卷耳身上趴著只貓。 蓬萊易國為郡,如今是衛(wèi)朝的轄郡,當地百姓也算安居樂業(yè),如今國仇已報,當年蓬萊的舊部所剩無幾,心結解開,也就各種散去了。 為了防止奚鶴卿哪一天腦子一閃又想奪權,風賢并未給奚鶴卿兵權,他們二人雖是合作過,但到底連朋友也算不上。 可奚鶴卿倒是不在意,他手里握著這些年產業(yè)的盈余,過的也算自在。 “主上,這黑甲瞧著是快要建成了?” 鳴金兩眼放光的盯著眼前的大船。 那船身高大如樓,首尾高昂,船桅高懸,仿佛夾雜著巨浪里的咸腥味,只瞧一眼,便讓人想象出航行在海上的波瀾壯闊之感。 若仔細看,便能看出上面更多的精致來,鳴金聽聞,這船曾是蓬萊的戰(zhàn)船。船高三層,每一層都有其用途。 甲板一層上面擺著許多珍貴花草,甚至奚鶴卿命人在上面裝了許多小的亭臺樓閣,若不注意下面蔚藍海水,仿佛是搬了一座宅院上去。 二層是供下人居住的地方,此外也做儲備糧食之用,里面甚至還有許多備用的小船與馬車。最上一層便是奚鶴卿與卷耳安排的住所。 此外,因著海上缺飲用的水,最底下一層便儲備了許多冷泉水,存量足矣維持巨船在海上航行半年之久。 奚鶴卿目光落在船身上,嘴角難得掛了笑。 她曾說過,等一切了了,想去看看這四方天地。 船走水路,馬車走陸路。 這世間無論她想去哪,不顧風雨,他都會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