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外面隱隱傳來樂器歌鳴,拜過堂了,晚宴應(yīng)是已經(jīng)開始。 她得快一點。 卷耳把茶壺里剩下的茶水倒?jié)M桌上的四個茶碗,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 一炷香后,“砰——”的一聲,她徹底趴在桌子上。 暗處,有人急匆匆走過來把卷耳拖到床上,換上衣服。 * 閹人成婚,大概是古往今來頭一遭。 可這婚事是太子點頭的,朝臣百般勸阻,也洗不干凈草包太子的腦子。 “奚司主今日大喜?!憋L賢舉起酒盞,笑得像是比奚鶴卿還開心,“來來來!大家敬奚司主一杯!” 四下恭賀聲起,大紅喜袍的人長眉上揚,嗓音低冷,“多謝?!?/br> 他喜服上繡著金蟒,金與紅本是最熱烈的顏色,但依舊蓋不住他滿身冷颯,奚鶴卿笑著,面皮嘴角牽起幾分,眼神卻漠然沁涼。 他太白了,蟄伏青筋若隱若現(xiàn),皮膚恍若透光,照下去三分孤冷,三分暗潮。 “對了?!憋L賢的話像是往奚鶴卿心上扎,“洞房花燭,春宵一刻,奚司主快去找你的新嫁娘,可別陪著我們一群男人了?!?/br> 男人,春宵。 一個閹人,有什么好春宵一刻的。 風賢眼里嘲意滿滿,就差笑出聲了。 “風大人見笑?!?/br> 奚鶴卿目光漆漆,唇角勾起,長指點著黃花梨木桌,話語漫不經(jīng)心,“聽聞近日風大人被太子殿下調(diào)到馴獸處了,那里環(huán)境有些艱苦,您可要多加小心?!?/br> 風賢不笑了。 他會去那里,完全是奚鶴卿跟太子舉薦的。 說是讓他歷練,不過是安撫奚鶴卿的手段罷了。 “多謝司公惦記了?!憋L賢瞇著眼睛,冷聲道:“在下還有事,就不在這陪司公熱鬧了,告辭?!?/br> 司公這名字難聽,像是在提醒奚鶴卿,他只不過是個太監(jiān)。 奚鶴卿目光慢慢冷下來。 朝堂黨派之爭愈演愈烈,宦官當權(quán),草包太子勢弱,衍朝宛如搖搖欲墜的大廈,在風雨里維持著體面。 風賢撂下了話就往外走,臺下坐著的風氏一黨也不敢多留,小聲告了辭,紛紛離席而去。 …… 奚鶴卿牽了個笑,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杯中清酒,狹長眼尾掃了臺下一圈,偏頭問,“沈姑娘呢?” “擱新房候著司主呢?!兵Q金看他不是要立馬回去的意思,有眼力見兒的給他添酒。 那清液純凈,奚鶴卿抬手飲盡。 今日司府大婚,京城不知有多少人為這場婚禮忙碌。 也不知多少人在看他奚鶴卿的笑話。 他霍然起身,擲了那琉璃杯,酒液染濕了桌上綢緞。 奚鶴卿徑直往新房走,鳴金見怪不怪的對著臺下客人道:“司主累了,恐招待不周,還望各位海涵。” “不敢不敢?!迸_下的人把腰彎到極低,也不覺得巴結(jié)的人都走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主事忙,我等就先告辭了,還請這位大人代為轉(zhuǎn)告?!?/br> 鳴金捏著嗓子,笑了,“一定。” …… …… 秋夜沒有蟬鳴,天上只掛著一輪孤清的月,奚鶴卿踩著銀白月光往新房走。 他腳步在門口停下。 門內(nèi)透出淡淡燭光,房內(nèi)物什的影子打在窗格上,影綽鬼魅。 室內(nèi)一片安靜,奚鶴卿瞇了瞇眸子,嘴角掛著冷笑,一張臉上陰冷森然。 奚鶴卿吊著眼睛,抬腳踹開門,兩扇門板撞到內(nèi)墻,發(fā)出“咣當——”一聲。 室內(nèi)滿目的紅綢刺的他眼睛眨了眨,奚鶴卿走進去,看到床上蓋著蓋頭的人。 她竟然是躺著的。 奚鶴卿幾步走過去,伸手拎起來了那蓋頭,看到里面閉著眼睛的人。 那張臉上不施粉黛,眉毛彎彎,闔著的一雙眼睛引人無限遐想,皮膚嫩生生的,宛若豆蔻梢頭春日櫻花。 她頭上的花冠帶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時間來不及,隨手帶上去的。 她的手腳都被麻繩縛著。 奚鶴卿目光幽幽審視著她。 這人,顯然不是沈素薇。 奚鶴卿伸手,蒼白枯瘦的手拿出來她嘴里的棉布,又解開她手腳上綁著的麻繩。 他倒不覺得這些由他來做,有些紆尊降貴。 做完這一切,奚鶴卿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靜靜等著。 …… 不知多久,床上的人有了反應(yīng)。 奚鶴卿掀起眼皮,側(cè)頭看床上的人。 那雙澄澈瞳眸里先是震驚,再是了然,最后平靜下來。 奚鶴卿譏笑不語,森然看著她。 他在等她解釋。 卷耳看著坐在桌案那頭的奚鶴卿,和他身邊桌案上的果子。 她斟酌片刻,柔聲開口。 “司主,吃點果子,降降火吧。” 第49章 奚鶴卿(2) “……” 奚鶴卿抖了抖袖袍上的燭光,那雙眼睛狹長上挑,鼻梁挺直如山脊,薄唇開合,吐出來的字眼卻冰涼。 他瞇眼審視卷耳,“你怎么在這?” “看不出來么,被抓來的?!彼嗣约呵逵俚耐笞印?/br> 奚鶴卿聞言睨她。 卷耳眼神在屋子里掃了一圈,看到桌上的東西,眼睛微亮。 提裙下床,卷耳走到桌邊抱起那盤車厘子,道:“嘗嘗?” 奚鶴卿瞇了瞇眼,抬手,拿捻了一顆飽滿鮮紅的果子放入口里。 牙齒碾過,甘甜的果rou糾纏在舌尖,一路甜到嗓子眼。 卷耳看他喜歡這果子,便把玻璃盞放在他手邊,說,“可巧呢,我只是喝了口茶,睡了一覺,醒來就到這了。” 看奚鶴卿抬起眼皮瞧著自己,手卻伸向那玻璃盞里的果子,卷耳眼睛彎了彎,“這世間萬物變化,自有其緣分定理,想來我與司主便是緣分?!?/br> “……” 狗屁不通的歪定理。 聽她說完,奚鶴卿扔了手里捻著的果子,鮮紅的果子落在他腳邊,他抬腳,碾碎。 汁水在他腳底四濺,奚鶴卿聲音有些不耐煩,譏笑道:“少跟我扯,以你的能耐,能輕易被抓去?” 他抬手抖了抖袖袍,袖子順著他手臂滑下半截,奚鶴卿伸手捏著卷耳的臉,危險道:“你又想干嘛?” 她仰著頭,白生生的脖子暴露在他手下,像是隨手就能折斷這纖細生命。 奚鶴卿聲音低柔,像是蛇吐信子似的,讓人不由自主的騰起危機感。 可她一點都不怕。 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這個摸不清的別扭性子。 卷耳的臉在他手里被捏出個包子形,她嘴撅著,“我哪敢啊,我真的是被抓來的?!?/br> 她就不信在這堂堂司府,他奚鶴卿的地盤,真能讓人偷梁換柱,換了新娘? 除非他早就知道,并且有意促成。 奚鶴卿挑眉,手里動作松了松,嗤道:“是么。” 燭火纏著青煙落在她眼瞳,恍惚間,那眼睛仿佛真的透出貓兒眼的幽光。 奚鶴卿目光閃閃爍爍。 不知過了多久,奚鶴卿就那樣審視地盯著她瞧,半晌,嗤笑道:“娶錯了就娶錯了吧?!?/br> “?” “我瞧著你倒是比那個沈家小姐漂亮許多。”他嗓音懶糯。 “?” 她的表情像是噎到了一樣,有些驚地看著奚鶴卿。 “你沒事吧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