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那酒不烈,只是卷耳一向沒喝過這么多,往日來小酒館幾次,都是明慎給她要的青梅汁多一些。 等到她臉色酡紅,有些醉的時候,依稀看到有一道修長身影坐在她身邊,輕輕嘆了口氣。 卷耳嗅到松香陣陣,廣袖溫柔。 可她卻難過。 她被穩(wěn)穩(wěn)地抱起來走出酒館,盡管意識有些朦朧,卻依舊能聞見那人身上清雋氣息。 卷耳忍不住想,這世界真奇妙。 我靠在他身上睡了許久,壓到他胳膊發(fā)麻,他也不會推開, 他會背我走很遠的路,哪怕自己受傷,也不會讓我受委屈。 可他,舍不得喜歡我一點。 第33章 明慎(5) 從那日之后,卷耳發(fā)現(xiàn)明慎開始有意無意躲著自己。 他不會再送她回府,也不會再帶她去小酒館。甚至冬至這天,明慎不再來鹿鳴書院了。 書院本就是他辦的,明慎并不用時時來授課。并且這里不止有明慎一位先生,他走了,自然有別人頂替他的位置。 冬末,卷耳也結(jié)束了在鹿鳴書院讀書的日子。 * 炭火上正暖著她的披風,卷耳摘了鬢邊金釵,換了個玉簪,抬眸,“時辰可到了?” 蘇嬤嬤把溫熱的披風給卷耳加上,“宮里的車架到了,郡主這會兒就可動身了?!?/br> “走吧。” 她手指捏著披風領(lǐng)口,指尖圓潤可愛,如今的女孩子時興用鳳仙花汁染甲,卷耳嫌太過麻煩,便沒弄過。 “皇后娘娘突然召郡主入宮,可是有要事?”蘇嬤嬤替卷耳打了馬車簾子。 卷耳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br> 馬車晃悠悠的往前走,速度不慢,卷耳端坐在車里,目光溫柔清亮。 坐在一旁的蘇嬤嬤忍不住感慨。 郡主瞧著是真的長大了,隱隱有了當年王妃的風采。 翟鳳雕花,金銀玉柱,卷耳進了皇后殿內(nèi)盈盈行了個禮,便被穿著烏金云繡袍的女人扶起來,“好孩子,不必多禮?!?/br> 卷耳隨著皇后的手起身,抬眸時卻有些愣。 皇后憔悴了很多。 當年這一對帝后的愛情也曾是一段佳話,只是如今看來,卻是大不如前了。 明忻和明慎姐弟兩個有四分像,俱是風光霽月的好顏色,如今美人面憔悴,讓人看著不禁生出感慨來。 看著皇后所為,卷耳隱隱覺得,應(yīng)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皇后拉著卷耳坐在雕花椅上,柔聲道:“郡主出落的愈發(fā)漂亮了,還記得你剛出生時,小小軟軟一團,可愛的很?!?/br> 卷耳雖然和明慎走得近,卻很少和這位娘娘有交集。她下意識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 從皇后殿里出來的時候,卷耳面色冷凝。 蘇嬤嬤反復(fù)想了想皇后的那番話,有些不確定道:“皇后娘娘這意思,是想讓您嫁給太子殿下?!” 真是瘋了。 卷耳款步悠悠,頭上步搖晃動,幅度卻很小,只余一派端莊,“這是娘娘的意思,不是陛下的意思。”卷耳拍了拍蘇嬤嬤的手,“別擔心,回家等等再說?!?/br> 晚膳時分,卷耳把這件事說與父親聽。 “今后便不要去皇后那里了。”沉默片刻,平南王又道:“朝堂詭譎,聽了反倒糟心?!?/br> 卷耳想了想,品出個苗頭。 她父親手握兵權(quán),陛下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嫁給太子的。 那皇后今日,又是為何給她這個口風呢。 …… 那日的事情卷耳尚未思考明白,年節(jié)過了,三月繽紛,便到了陳柯和芊菱成婚的日子。 婚禮盛大,身為平南王府的郡主,卷耳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看到了明慎。 卷耳恍惚發(fā)現(xiàn),除了在年節(jié)的宮宴上見過明慎,他們已經(jīng)許久沒見了。 本朝尚黑白,是以婚服是極致的純白,芊菱頭上華盛精致,手中以金絲扇卻面,往日風風火火的姑娘,身上難得帶了溫柔色彩。 可卷耳卻一直盯著那個身影瞧。 許是為了避開婚服的顏色,明慎今日穿了一身鴉黑錦袍,窄袖收緊,手中握著被白瓷杯,嘴角噙著溫柔的笑。 他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但他卻眼里并沒有什么悲傷的情緒。 他怎樣都溫柔,愛也溫柔,祝福也溫柔。 卷耳看著看著,眼底有些酸。 片刻,明慎在人群里看到了卷耳。 小姑娘還有一個月及笄,而他們也終于漸行漸遠。 或許以后和他漸行漸遠的,遠不止她一個。 明慎勾起個微笑,手里舉杯,遙遙敬她。 卷耳一瞬間想要落淚。 她知道,有什么事情正漸漸發(fā)生。 他阻止不了。 她也亦然。 卷耳便也勾起一個明媚的笑,抬首飲盡杯中清酒。 那味道一路熱進肺里。 guntang。 少年人當坦坦蕩蕩立于天地,澄澈,干凈,無畏任何艱難險阻。 若青年呢。 若青年,他便像一塊精致純粹的美玉,無棱角,免崎嶇,手握生溫。 像她的明先生一般。 永遠溫潤生光。 婚宴繁冗復(fù)雜,天色將黑時,明慎早就離開了,卷耳也沒待到結(jié)束,自己偷偷走了出去。 她又來到了小酒館。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這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的客人漸漸多了,店里秋露白清香,卷耳步子停在門口,看著里面的背影。 桌上倒著幾只酒壇子,明慎抬手,把酒灌入喉中。 他只留給她一道有些孤獨的背影。 長久的,卷耳就那么看著。 一動不動。 春風還有些涼,又是一年初始,萬物復(fù)蘇,悄然生長。 這樣的夜里,月明星稀下,陳柯娶到了年少時愛慕的人,平南王找了半個晚上的女兒,卷耳就站在小酒館門口,看著那人喝了一夜。 天將明時,她深深看了眼那道背影,轉(zhuǎn)身離開。 那時的她以為明慎是因芊菱成婚而難過。 可后來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卷耳,卻只剩下心疼。 * 那日婚禮結(jié)束后,卷耳想見明慎卻一直沒有機會。只聽說他去宮里見了一次皇帝后,便一直待在家里。 一月后,卷耳及笄這天,平南王宴請了大半個帝京,賓客來往不迭,平南王臉上的笑一天就沒消失過。 卷耳一身藕色齊腰裙,長發(fā)柔順的披在身后,贊者替她把長發(fā)挽成個漂亮的發(fā)髻,又插上陛下御賜的長簪。 這禮也就結(jié)束了。 午宴人很多,熱鬧絲毫不比陳柯成婚那日小。王府里搭了許多戲臺子,卷耳沒去湊熱鬧,她回到后院,蘇嬤嬤走過來道:“郡主可算忙完了,可得歇一歇?!?/br> 卷耳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微微一笑,“這全挽上去有些不適應(yīng)?!?/br> 她這一年來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顰一笑間具是風華,蘇嬤嬤看著都忍不住喜歡。 “嬤嬤可見到明先生了?”卷耳剛剛好似沒看到他。 蘇嬤嬤奇怪道,“明先生前幾日送了信過來,說是郡主及笄禮來不了了,郡主忘了?” 半晌,卷耳笑了笑,“看我,一時倒是忘了?!?/br> 她神色溫柔,像只是隨口一問。 把桌上的荷色荷包掛在腰間,卷耳起身走出去,“我出門一趟,爹爹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去看菱jiejie了。” * 卷耳到明家的時候,卻沒見到守門的人。 小時候明慎經(jīng)常帶著卷耳來這里玩,是以她還算熟悉路,繞過曲折游廊,便見到院子一隅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