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可他依舊對卷耳的動機奇怪。 畢竟,在他的印象里,兩個人從未見過。 黑夜里,除了視覺以外的其他感覺格外靈敏,身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這感覺從未有過。 沈知禮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可不知道是不是那堆折子實在太累人,迷迷糊糊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 翌日,沈知禮醒過來的時候剛過巳時,身邊被衾冰涼,早就沒有了卷耳的身影。 他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四下寂靜無聲,應(yīng)該是卷耳吩咐過不要進來打擾他。 身旁放著套新的衣服,輪椅也好好的擺在床邊。 沈知禮撐著身子坐起來,費力的穿好。 門外傳來一道稍顯尖細的聲音,是卷耳留下伺候沈知禮的寺人,“沈公子可是起了?可要奴才等伺候?” 想了想昨天把人趕出去后發(fā)生的事,沈知禮頓了頓,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宮人立刻魚貫而入,有條不紊的伺候著他洗漱,又把早膳擺好。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早膳是很清淡的食物,沈知禮用完,宮人過來有序的把殘羹撤走。 訓(xùn)練的很好,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動作。 殿門重新合上,沈知禮控制著輪椅,木制的輪子緩緩在地上滑,他淡淡的打量這間房子。 這里是卷耳四年前住的地方,可以看出來,當(dāng)年她并不是像如今這般清冷淡然,房間里也有許多女兒家常玩的東西。 甚至墻上還掛了幾幅歪歪扭扭的字畫,落款有卷耳,也有柔嘉。 她們姐妹兩個關(guān)系很好。外界種種傳言可見并不屬實。 梳妝匣子旁有個帶了鎖的小木盒子,沈知禮抬手碰了碰,眉間輕輕皺了皺。 這盒子上的紋飾并不是現(xiàn)在時興的,應(yīng)該是幾年前的了。 “在看什么?” 沈知禮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卷耳正站在門口,不知看了多久。 她剛下朝會,一身宮裝未脫,臉上應(yīng)是上了脂粉,整個人看著更加清冷。 可偏她笑意淺淺,讓人想起十月里北棲山上漫山遍野的紅葉。又讓人想不自覺地親近。 卷耳走到沈知禮旁邊的銅鏡前,織錦裙擺熠熠泛著光,盛裝的人對著鏡子看了看,里面映出她一張芙蓉面。 卷耳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本宮好看嗎?” 沈知禮目光落在她臉上。 許是為了多幾分威儀,朝會前,她眉眼總是會刻意勾勒過,眼尾微微挑起,多了凌人之意,施了脂粉的臉上愈發(fā)美的無暇,唇上朱紅欲滴。 沒有人能說她不好看。 沈知禮表情有一絲細微的變化。 卷耳自然注意到了,她勾唇,轉(zhuǎn)頭看著他手邊那個木頭匣子,“你在看它?” 沈知禮低低‘嗯’了一聲。 卷耳目光帶了點懷念,“給你打開看看?!?/br> 她伸手在妝奩的小抽屜里摸了摸,找了把鑰匙出來。 木頭盒子長久地放在桌上,顏色已經(jīng)有些褪了,她細白的手指搭在上面,對比鮮明。 卷耳開了那鎖,盒子里輕輕一聲響。 卷耳剛要打開,門口傳來粟荷驚慌的聲音,“殿下,出事了!” 第24章 青樓樂師(3) 卷耳皺了皺眉,她把盒子扣上,轉(zhuǎn)頭看著臉色蒼白的粟荷,“怎么了?” 粟荷眼中盛滿了焦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遇刺了!” “什么?”卷耳眉目一厲,她下意識地往外走了幾步,頓了頓,轉(zhuǎn)身,目光陡然射在沈知禮身上,神色風(fēng)雨欲來。 沈知禮迎著她的視線,瞳色平淡,不慌不亂。 卷耳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快步走出門。 輪椅上的人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太陽,淡淡笑了笑。 * 從白天到黑夜,乾清殿里的氣氛一直低沉又壓抑,攝國殿下坐在主坐上,御醫(yī)圍著床榻上小小的身子,冷汗流個不停。 若之前他們還懷疑陛下遇刺是攝國殿下所為,可如今看攝國殿下陰沉沉的臉色,再無人有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在場的御醫(yī)毫不懷疑,今天若是陛下有事,他們都得去陪葬。 一堆人進進出出,柔嘉在床頭眼睛通紅卻沒發(fā)出聲音,卷耳死死捏著手里的茶杯,緩緩?fù)鲁隹跉狻?/br>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這天下就亂了。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殿里每一個角落,柔嘉眼睛通紅的走到卷耳身邊,“阿姐……”她說了一句就開始流眼淚。 卷耳抬手,輕輕擦了她臉上的淚,又吩咐宮人扶著柔嘉,清泠泠的嗓音溫柔堅定,“別哭,阿炎會沒事的?!?/br> “嗯!”柔嘉點點頭。 阿姐說的,柔嘉都會信。 夕陽收進了最后一縷光,星河鋪滿夜空,像是灑在黑布上的一把鹽,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候,御醫(yī)們才松了口氣。 這小皇帝的命總算是救回來了。 “殿下,陛下已經(jīng)無事了?!庇t(yī)轉(zhuǎn)身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給卷耳行禮。 卷耳面色一松,御醫(yī)們終于見到正襟危坐一下午的攝國殿下總算有了笑臉。 “賞?!?/br> 卷耳走過來摸了摸小孩子溫?zé)岬纳碜?,終于放了心。 她面色冷然,吩咐了粟荷重賞御醫(yī)之后,神色沉沉地走出門。 這皇宮被她掌控的如同鐵桶,沒有什么東西能輕易混進來傷到阿炎。 除非經(jīng)過她之手。 比如宮宴之上,她喂給阿炎的吃食。 那時,沈知禮坐在她身旁。 * 公主寢殿內(nèi),沈知禮的輪椅還在原地。 夜色深深,一路上,卷耳心里埋怨或是失望,有種種想質(zhì)問沈知禮的地方??勺叩降铋T前,卷耳突然就平靜下來。 沒什么好怨的。 是父皇欠沈家的。 他們立場不同,若說誰錯了,也是她的錯,不該把沈知禮留在身邊。 門被推開,沈知禮側(cè)頭看著走進來的人。她樣子有些憔悴,卻依舊不失半點華貴。 “可惜了?!鄙蛑Y淡淡道:“竟然沒毒死他?!?/br> 夜里的風(fēng)有些涼,卷耳沒關(guān)門,風(fēng)卷進屋子里呼呼作響,她身上的衣袍隨風(fēng)動著。 沈知禮喉頭一癢,他輕聲咳了咳,抬眸,便看著攝國殿下對他笑了笑。 他們相處的不久,這段日子來,卷耳經(jīng)常對他笑,敷衍的,真誠的,假裝的,甚至帶了嬌嗔的。 可這次,她眼里帶了些別的什么東西。 “是我的錯,不該把你帶到身邊來?!彼畈阶哌^來,兩手在身前交疊著,腰肢纖細,裊裊婷婷,貴氣天成。 沈知禮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是殺是剮,他并不是多么在意。 “明日我讓人送沈公子回敘芳樓?!本矶届o道。 心底動了動,沈知禮擰眉,有些古怪,“你不殺我?” 卷耳淡淡道:“這是父皇欠沈家的,我不怪你?!?/br> “但也不會原諒你傷害阿炎?!本矶ひ魶]有波瀾,緩慢敘述著。 她不笑的時候便一點也不像柔嘉了,凌凌冽冽,自成風(fēng)骨,帶著足夠讓人沉迷的資本。 像是不想和沈知禮多呆,說完這句,卷耳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她背影干脆,宮裝曳地,貴氣疏離。又回到了初見時那個攝國殿下。 門重新被合上,沈知禮眼底沉了些莫名的情緒,心底說不清什么感受。 皇帝沒死,他沒有太多的失望,反而是卷耳的眼神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方才有那么一刻,沈知禮曾想開口讓卷耳留下來。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 沈知禮眼里聚了團黑氣,浮浮沉沉,望不到眼底。 沒關(guān)系的,誰走都可以,他本來和攝國殿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笑靨如畫喚他知禮,那她便是卷耳。 她神色疏離喚他沈公子,她便是萬人之上的攝國殿下。 沈知禮收回視線,輕輕吐出口氣,注意到桌上那個木匣子。 匣子被卷耳開了一半,結(jié)果被粟荷的通報聲打斷,此刻鑰匙還插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