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他接近卷耳是為了更好接近柔嘉。 可卷耳呢? 她又是為了什么。 卷耳端著個木盆回來的時候,沈知禮空洞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又是不變的輕柔。 卷耳袖口沾了水,輕紗貼在她雪白皓腕上,看得清衣下柔白肌膚。嫩生生的可愛。 她把水盆放在樹下,又把摘下來的梨花放進(jìn)去清洗干凈,一邊道:“粟荷曾和我說過,梨花酒釀的時間越久越好,等到以后想喝了,我們再一起把它挖出來。” 卷耳一邊說著,一邊把清洗好的梨花倒入酒壇里。 沈知禮挑眉,“這酒跟我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都是殿下一人釀的?!?/br> 他試探著也不再用尊稱,卷耳像是無所覺,她聞言笑得開心,“沈公子莫不是怕我搶了你的風(fēng)頭。” 她嘴里說著,卻把那個白瓷酒壇端起來放到沈知禮懷里,看他疑惑地看著自己,卷耳道:“你來封口,完成最后一步,這酒也就算我們一起釀的了?!?/br> 她忙了一通,細(xì)膩的臉上滲出淺淺的汗,沈知禮看了眼她仿佛不設(shè)防備的臉,視線落到懷里的酒壇上,“好。” 待到把那壇酒埋好,卷耳擦了擦頭上的汗,沒什么形象的蹲在他面前,“沈公子可莫忘了,我們是要一起挖出這壇子酒的。” 沈知禮清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然。” “對了?!本矶逊夂玫木茐裨跇湎拢D(zhuǎn)身跟他道:“明日宮宴,知禮可要與我同去?” 她淺淺笑著,喚他知禮,溫聲邀請。 沈知禮廣袖下的手握成拳,面色卻有些蒼白,“怕是不妥?!?/br> 去了可以見到柔嘉,沈知禮自然是想的。 可他如今的身份只是個青樓樂師,是真正的下九流?;蕦m那種地方他根本不配進(jìn)去。 他不再是以前的沈公子。 他在樹下坐了許久,連著身上都染上了梨花香,沈知禮聽身旁的女子道。 “你站在我身邊,這天下間便沒人敢說你一句不堪之語?!?/br> 山河遠(yuǎn)闊,在這萬萬人之上。 到我身邊來。 沈知禮豁然抬眸,就這樣撞進(jìn)她仿佛盛滿溫柔與包容的雙眼里。 “相信我,嗯?” 鬼使神差的,沈知禮輕輕點(diǎn)頭。 * 高臺玉柱,雕梁畫棟。 說是宮宴,不過是上位者敲打下面的人,順便給點(diǎn)甜頭,說點(diǎn)激勵話的地方。 小皇帝穿著一身明黃龍袍,不哭不的坐在攝國殿下懷里,乖巧可愛的緊。 阿炎還小,這樣的宴會并不適合他久呆,卷耳喂他吃了點(diǎn)東西,讓他露了個面,就讓人把他抱下去了。 沈知禮坐在卷耳右手邊,跟她共用一張桌案,許多目光落在他無波的臉上,若有所思。 攝國殿下今年已經(jīng)雙十年華,可并未聽說有她中意的駙馬。 如今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個這樣的人,一些大臣心底轉(zhuǎn)了幾個彎,又覺得不可能。 他們可都看到了,那人是坐著輪椅的。 數(shù)不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端詳,有仇視,沈知禮面上無波,只穩(wěn)穩(wěn)地坐在卷耳身旁。 “嘗嘗這個。”她用公箸夾了塊山藥,親自放入沈知禮碗里。 “多謝殿下。” 沈知禮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因為柔嘉正坐在他對面。 可她只有在攝國殿下帶他過來的時候才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沒注意過他。 可沈知禮總覺得,柔嘉給他的感覺,有哪里不太對。 小姑娘在人群里找到陳庚,他們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又各自移開,如此反復(fù),卷耳看的都累。 她微微側(cè)頭,看著沈知禮有些難看的臉色,語氣莫名,“不舒服嗎?” 沈知禮執(zhí)箸動作一頓,臉上又掛上了他那副笑,“沒,只是不是很餓?!?/br> 卷耳目光深深,“那就別勉強(qiáng)自己了,還是放棄好一點(diǎn)?!?/br> 沈知禮捏著玉箸的手指捏緊,聲音辨不出喜怒,“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br> 眼看他面上的笑意維持不住,卷耳適時見好就收,笑了笑,“隨便說說的,不用放在心上?!?/br> 沈知禮擰眉。 他知道,卷耳應(yīng)該知道自己是當(dāng)年被抄家的沈家的人。 可她是否知道自己對柔嘉的心思? 臺下刑部侍郎盯著沈知禮看了半個晚上。終于忍不住上前道:“啟稟殿下,老臣今日有一疑問,還請殿下為老臣解惑?!?/br> 他嗓音洪亮,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他引了過去。 沈知禮淡漠的眼神也落在他身上。 他直覺,這人說的內(nèi)容和自己有關(guān)。 卷耳放下手里的琉璃盞,聞言道:“劉大人有什么問題,便問吧?!?/br> 劉祺看了眼沈知禮,對卷耳拱手問道:“敢問殿下,您身邊的這位公子,是何身份?” 當(dāng)年沈家一案便是由劉祺主審,如今他應(yīng)該是看沈知禮覺得眼熟,才有今日一問。 卷耳皺了皺眉,語帶不悅,“劉大人何出此問?” 劉祺摸不清攝國殿下的意思,只得周旋試探著道:“老臣看這位公子,像極了老臣一位故人之子?!?/br> 沈知禮捏緊了手中玉箸,眼皮垂著,讓人看不清神色。 “大人想必是認(rèn)錯了?!本矶岷蛥s堅定的聲音響起,“這不過是本宮近日尋得一位樂師罷了,并不是劉大人的什么故人之子?!?/br> “敢問這位公子來歷?”劉祺剛說完這句,就看到攝國殿下倏忽消失的笑臉。 “本宮的人,好像不必跟劉大人報備吧?!本矶媒砼敛亮瞬潦?,抬眼淡淡的看著劉祺。 “臣,臣不是這個意思,可能……可能是臣認(rèn)錯了?!眲㈧髅嫔蠋Я它c(diǎn)慌亂。 到底他也是為了朝廷,卷耳面色緩了緩。不過經(jīng)過這么一通,落在沈知禮身上的目光頓時少了。 公主殿下的人。 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釋,可以指謀客,也可以指,面首。 整個閔國再找不出一個身份可以配得上攝國殿下的人,也沒有人敢逼她嫁給任何一個人。 柔嘉看著卷耳恣意霸道的樣子,眼睛里亮晶晶的。 阿姐真的好美,如果她是個男人一定會忍不住心動! 柔嘉看了眼阿姐身邊的那個男人,嗯,長得挺好,若真是面首的話,倒是勉強(qiáng)和她阿姐相配吧。 沈知禮撇頭看了一眼卷耳,那人手中琉璃盞晶瑩,可不比她柔白指尖更加剔透。 * 宮宴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夜露濺上星辰,深宮高墻內(nèi),樹影搖曳。風(fēng)有些疾,眼見著是要下雨了。 九月初的天氣陰晴不定,卷耳沒用粟荷,自己把頭上釵環(huán)卸了,目光落在窗外。 雨珠慢慢連成線墜下來,像是要沖刷盡這世間所有的污濁。 “粟荷,取把傘來?!?/br> 沈知禮手放在輪椅的輪椅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雨幕里,陳庚撐著傘把柔嘉抱在懷中,女孩子羞的臉色通紅,陳庚寵溺的順著她的長發(fā)。 人間眷屬不過如此。 可沈知禮皺眉,神色冷清看著眼前的人。 不是她,他要找的那個人,不是柔嘉。 若那個人站在他面前,他有可能認(rèn)不出來,但絕不會認(rèn)錯。 悶雷聲劃破夜空,柔嘉嚇了一跳,陳庚摸了摸她的頭,調(diào)笑她,“你膽子還是這樣小。” 柔嘉撅著嘴巴,“有阿姐和阿炎保護(hù)我,我不需要膽子大?!?/br> 這世間最有權(quán)勢的兩個人是她的至親,沒有任何人敢欺負(fù)她。 陳庚好笑,“是,你膽子不小?!?/br> “也不知道誰小時候看到鬼面面具就嚇的尖叫?!?/br> 柔嘉哽了一下。 小時候那次上元燈節(jié),她帶著鬼面面具跟阿姐出宮去玩,可那晚燈火明滅,鬼面面具像是會動一樣,小公主嚇得大哭,卷耳只得幫她摘下來。 卷耳帶著一個拿著一個,倒也沒人注意她這奇怪的樣子。 那年卷耳十六歲,柔嘉十五歲。 隔著距離和雨聲,柔嘉和陳庚說了什么,沈知禮聽不到,他只能看到那姑娘臉上的嬌俏和可愛。 今晚的雨太大,陳庚又是準(zhǔn)駙馬,所以攝國殿下便讓他今晚暫住宮內(nèi)。兩個人應(yīng)該是偷偷跑出來見面的。 陳庚攬著柔嘉消失在雨幕里,沈知禮神情空洞,有些茫然的盯著虛空一點(diǎn)。 不是她。 可又會是誰呢。 他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都是一場空么。 這樣的天氣,他的腿忍不住的疼,在雨里坐了半天,沈知禮覺得自己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