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艾格莉絲揉了揉眼睛。

    “是我?！卑材葢?yīng)聲，然后將手中的花瓶擺在了艾格莉絲的書桌上。

    艾格莉絲眉開眼笑地碰了碰新鮮的花瓣，“好好看！安娜的手藝真的好厲害！”

    安娜的耳朵微微泛紅，很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只是貴族少女必須學(xué)習(xí)的東西罷了，許多女孩都會做的?！?/br>
    說完她又轉(zhuǎn)瞬想到艾格莉絲的“平凡出身”，便馬上補充：“殿下如果想學(xué)，我可以教您。殿下一定能學(xué)的很快的！”

    “沒關(guān)系，有安娜就好了嘛?！卑窭蚪z又習(xí)慣性地摸了摸紅發(fā)女孩的頭。在艾格莉絲眼里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但在瑪瑟蘭德大陸上，十六歲的女性早已可以獨當(dāng)一面，為家庭賺取生計，嫁做人婦了。只有艾格莉絲還把她當(dāng)作一個未成年來看待。

    安娜的年紀(jì)作為侍女長來說是靠不住的，她本是作為侍女來應(yīng)選，只有無所謂如艾格莉絲，才會不想什么家族能力經(jīng)驗就選擇好了她的侍女長。

    當(dāng)時安娜受到了很多的嫉妒和爭議，正如艾格莉絲現(xiàn)在選擇的騎士。

    “這是……”安娜此時才發(fā)現(xiàn)艾格莉絲剛剛趴下時壓著的紙張，墨跡上看出這都是用通用語寫的一些簡短的小故事，語言流暢直白，說不上多有文筆，紅發(fā)侍女長在遲疑要不要夸贊一下自己的殿下。

    艾格莉絲看出安娜在想些什么，迅速維護自己的形象：“我編點東西來教塞西爾認(rèn)字的。到時候我讓他們刻在木板上，他就可以學(xué)到更多的字了?！?/br>
    “他連字都不會認(rèn)嗎？！”紅發(fā)侍女長一臉震驚。

    “咦……”艾格莉絲知道這樣會讓塞西爾更受質(zhì)疑，便為他說起話來，“但他只有十三歲，還來得及，并且他很聰明的。”

    安娜不置可否。

    “我們?nèi)タ纯慈鳡柊??！卑窭蚪z想到自己找到的小瀆神者，便提議道。

    圣女的住所不能被外人輕易踏足，但因為圣女的騎士要能隨時保護圣女，所以他所訓(xùn)練和居住的地方都離圣女極近。

    騎士應(yīng)該是謙卑、忠誠、勇敢的象征。

    他必須謙卑，所以他永遠(yuǎn)都穿著整潔，禮貌待人，他不會對任何一位女士失禮，無論那名女士來自貴族還是村土。

    他必須忠誠，所以他永遠(yuǎn)不會背叛自己所效忠之人，哪怕金錢和利刃都懸掛在他的面前。

    他必須勇敢，不懼犧牲，不畏敵手，最兇猛的魔族都無法阻止他拔出自己的劍。

    人們對皇家騎士加拉哈德有多大的贊揚，就會多喜歡以他作為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別的騎士。

    因而，他們也就會有多嫌棄塞西爾。

    更遑論塞西爾還未滿十四，嚴(yán)格來說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他甚至要等上一年，參加騎士授予儀式。

    艾格莉絲為此很心疼他，也很心疼翡冷翠的其他騎士或騎士預(yù)備役們

    ——對他們來說，加拉哈德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小孩”嘛！而且是那種超級優(yōu)秀的別人家的小孩！你還在高三奮力拼搏人家高一就保送清北的那種！！

    加拉哈德作為皇家騎士團的騎士長，負(fù)有教導(dǎo)塞西爾的任務(wù)。

    他入職騎士的那一刻便是作為圣女的隨身騎士而被培養(yǎng)的，即使沒被選中，也要傾盡自己所學(xué)去傳授給被選中的人。因而塞西爾這幾天，一直在武斗場被加拉哈德教導(dǎo)。

    但當(dāng)艾格莉絲前往到武斗場時，眼前看到的只有塞西爾被加拉哈德單方面碾壓的場景。

    安娜站在后面，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真厲害?！卑窭蚪z突然說。

    “哎？”安娜不禁驚訝出聲。

    “塞西爾明明什么都看不見，但你看他的動作，完全不像因為看不見而被加拉哈德碾壓的樣子，更像是單純的缺乏經(jīng)驗?！卑窭蚪z笑著解釋，“雖然看著很笨拙，可是卻在一點點的進步。”

    她的語氣中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嘆，安娜心中慢慢涌起了幾絲對那個眼盲少年的吃味。

    紅發(fā)侍女長賭氣地一直看著加拉哈德，為自己喜歡的騎士長默默加油。

    加拉哈德遠(yuǎn)遠(yuǎn)便注意到了戴著面紗前來的少女。他在不知多少次把塞西爾打倒在地后，嚴(yán)肅地對少年說：“今天先停在這里，回去好好練習(xí)。”

    “是?！比鳡枓暝酒饋?，正準(zhǔn)備擦干額間的汗，便聽見了一陣輕靈的腳步聲。

    “殿下?！彬T士長幫助塞西爾確定了腳步的主人。

    “塞西爾，還適應(yīng)嗎？”艾格莉絲笑著問。

    她站在陽光中，整個人明媚地如三月的鮮花，開在了不可能會有花朵盛開的凜冬。

    可惜這些，盲眼的少年都看不見。他只是將頭轉(zhuǎn)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乖乖地點了點頭。

    塞西爾臉上和身上都是傷痕，有許多地方還正出血，但是少年沒有發(fā)出任何一絲疼痛難忍的聲音。他總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艾格莉絲的下一步動作，從他被艾格莉絲帶回來后便一直如此。

    愛神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乖巧的少年。神明們總是高傲的、不可一世，誰也不能讓他們輕易低頭。而在瑪瑟蘭德，她遇見的異性不是出自貴族，就是早已成年的騎士們。

    塞西爾這樣的存在讓她覺得很驚奇，也很不知所措。

    因為她無法想象這樣安靜的少年最后會成長為瀆神者的樣子。

    愛神看著他的傷口，很想直接為他治療，但大庭廣眾之下不能使用神力，同時她自己還披著“光明神圣女”的馬甲，不被允許和任何一名異性有肢體接觸。于是她轉(zhuǎn)頭對安娜吩咐道：“帶塞西爾去治療一下吧?！?/br>
    加拉哈德未出一言，但艾格莉絲還是很細(xì)心地想到了他是塞西爾目前的老師的身份。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我打擾到你了，你就跟我說，我待會讓他們把塞西爾治好就馬上給你送過來?！?/br>
    千萬要說沒關(guān)系！艾格莉絲內(nèi)心中瘋狂祈禱。

    ——看著未來可能要成為瀆神者的人慢慢變強她也很慌的呀！！

    好在騎士長總能說出他的殿下想聽的話：“沒關(guān)系，他也需要休息一下。”

    艾格莉絲看見加拉哈德略顯疲憊的樣子，便關(guān)切地問道：“這樣日夜訓(xùn)練塞西爾，會不會太累了？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的?！?/br>
    “他基礎(chǔ)太差?！彬T士長一針見血指出關(guān)鍵所在。

    從沒想過未來的瀆神者如今會這么被嫌棄的愛神一哽，試圖為他說點好話，不然會顯得被瀆神者攪得一團亂麻的神域格外凄涼。

    “但他學(xué)的應(yīng)該，很好吧?！?/br>
    “瘦弱、無力，我還特地派人弄了特制的木劍給他?！?/br>
    “……”

    “但是，他的確很有天賦?！?/br>
    加拉哈德說出這句話的表情，不帶任何的欣喜與感慨，仿佛只是平鋪直敘一件事實。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剛剛被初學(xué)三天的塞西爾劃出的第一道傷口，幽幽地說：“那樣的雷電能力，和天生就有的戰(zhàn)斗天賦，即使不是魔族或獸人，也起碼身上有著這兩種種族半個的血統(tǒng)。”

    艾格莉絲有些無奈地發(fā)現(xiàn)，這位騎士長，真的真的真的很討厭這些異族。

    也許是因為他自身征戰(zhàn)沙場出身的原因，他是最不能接受塞西爾成為艾格莉絲騎士的人。一直禮貌溫和的騎士長，在第一次遇見塞西爾時，還直接毫不客氣地稱呼他為“怪物”。

    “過幾天神殿和王宮應(yīng)該都會派人測試他的血統(tǒng)，如果他非我族類，或者有著一半異族血統(tǒng)，請殿下允許我在神殿加強警戒?！奔永抡f。

    艾格莉絲的第一世早就決定了她的三觀，來到瑪瑟蘭德后，完全無法和這里的人們的固有觀念完美融洽。

    所以她只是很無所謂地回答：“這和種族有什么關(guān)系，重要的不是看人品嗎？”

    加拉哈德注視著少女如天空般干凈的眼睛，緩緩說道：“殿下，魔族很危險。即使是只擁有一半魔族血統(tǒng)的人類……也會漸漸變得丑陋、不堪、被欲望所遮住雙眼?！?/br>
    “先不說魔族，半魔族也可以算人類的吧。”艾格莉絲抗議，“半魔人、半獸人、甚至是半精靈被排斥，明明追究根源都是因為他們出生那一刻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如果他們在人類中長大，被友好地接待，誰會突然傷害自己身邊一起長大的人??？明明率先排斥別人的是自己，卻怪別人威脅自己的生活，這不是作死是什么？”

    騎士長忽然不再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少女。

    艾格莉絲被加拉哈德的突然沉默弄得有些害怕，但內(nèi)心還是沒法被他說服，最后只能立下保證：“放心啦！塞西爾的那種能力不是魔族的，也不是什么獸人的?！?/br>
    那個雷電真的只是神王下的過分詛咒啦！??！

    說到底神王你干嘛搞這些屁事！沒有這些屁事她不就不至于下界了嗎??！甚至都可能不會被拉過來做什么“愛神”?。。?！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用完了真的真的很痛苦qwq

    第8章

    愛神下界的任務(wù)，是關(guān)愛照顧那些極其有可能要成為瀆神者的人。

    塞西爾被送去治療后，艾格莉絲又支開她的侍女長和其他附近伺候的侍女們，悄悄跑去找她的小騎士。

    在剛來到神殿時，仆人們給塞西爾洗浴換衣服還被后者掙扎了很久，甚至放出雷電傷到了許多人。艾格莉絲當(dāng)時知道后親自找上不配合的塞西爾，努力和男孩講明仆人不是在傷害他，只是想讓他過得舒服一點。

    那是塞西爾唯一一次掙扎反抗，后面他都很乖巧地任聽艾格莉絲的安排，無論是訓(xùn)練還是識字。

    就像現(xiàn)在艾格莉絲用神力慢慢治療恢復(fù)塞西爾身上的傷口，少年也從來沒有發(fā)表過任何好奇，他似乎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艾格莉絲無論做什么都是可能的，無論做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的雷電能力總是會無意識地釋放出來，但永遠(yuǎn)不會真正傷害到艾格莉絲。

    神王給人下的詛咒，當(dāng)然會下意識地保護同類的神明。

    神域喬納維亞的神明們擁有不同的神格，所擅長的領(lǐng)域也因此有所不同。正如艾格莉絲沒法像戰(zhàn)神一樣無往不勝，也無法像森林女神一樣隨手便變出一棵郁郁蔥蔥葉如傘蓋的巨樹，她就只能用神力做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廢的讓她被許多人嘲笑過。

    而所謂神力，就是人類常說的魔法元。

    作為創(chuàng)造主最先創(chuàng)造，也是最為寵愛的種族，神明對各種元素的親和力比其他種族不知道強多少倍，根本不需要像人類一樣又是咒語又是學(xué)習(xí)或者天賦才能使用魔法。

    然而，即使她有“愛神”的神格，她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像其他神明那樣“與生俱來的就會用了”?？赡苁且驗榘窭蚪z其實是穿越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神明被創(chuàng)造出來時那一刻的感受——她完全不懂如何讓兩人相戀，也不懂如何拆散一對情侶，更不懂如何讓人輕而易舉的愛上自己。

    她作為愛神，除了一張臉，真的，一無是處啊……

    仿佛是察覺到了艾格莉絲突如其來的沮喪情緒，塞西爾歪歪頭，疑惑出聲：“殿下？”

    “嗯？怎么了？”

    “謝謝您?！?/br>
    艾格莉絲一愣，然后輕聲笑道：“我什么都沒做的，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在外面會過得更自由快樂吧?！?/br>
    “請不要丟下我?！?/br>
    少年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卻不帶一絲懇求的表情，好似他只是淡淡的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他看不到艾格莉絲的樣子，卻能感受到對方離自己很近，他敏銳的聽力甚至能聽到少女淺淺的呼吸聲。她不知在用什么魔法為他治療，雖然沒有真正觸碰到他，但他發(fā)疼的傷口都在瞬息間好轉(zhuǎn)。

    他內(nèi)心中不斷漲出的情緒，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艾格莉絲看著他深灰色的眼睛，不禁想，如果這雙眼睛能煥發(fā)光亮，該是怎樣的神采奕奕。

    在把塞西爾帶回來神殿的時候，醫(yī)生便看了他的眼睛。

    “這孩子的眼睛上的傷應(yīng)該是早就已經(jīng)痊愈了的……但是他自己不想看見?！卑装l(fā)醫(yī)者如此說道。

    到底是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讓人不想看到這個世界的色彩？

    艾格莉絲此時還是忍不住詢問塞西爾：“你現(xiàn)在想看見東西嗎？”

    塞西爾像是沒有想到艾格莉絲會問出這個問題。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格外老實的回答：“不知道……但是失明有很多好處，我能聽見很多別人聽不見的細(xì)節(jié)，因而我拿劍戰(zhàn)斗時反而不弱。加拉哈德也說我的失明反而幫助我提升了自己對危險的感知能力。”

    這種有關(guān)心理問題的疾病如果本人不配合，那更是難治了。艾格莉絲沒有辦法，便暫時放棄了打算。

    此時塞西爾突然開口：“殿下，加拉哈德說您作為圣女，必須一直佩戴著面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