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那結(jié)結(jié)巴巴的樣子引起了祁小姐的懷疑，她本在環(huán)顧著這秀女所。這下，目光就定在寧硯泠身上了。

    確實(shí)可疑，一個(gè)五品服色的女官，在楚皇的書房里貼身伺候著，秀女所的顧嬤嬤見了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這位到底是什么來頭？

    祁赫雁自小在關(guān)外長大，性格坦蕩，心里想什么，面上也不遮掩。這疑問登時(shí)就好似寫在她的面上似的，可是她又不問出口，寧硯泠倒是不好解釋的，只得在心里輕嘆一聲。

    此時(shí)，日頭偏西，正是秀女所的晚膳時(shí)間。小太監(jiān)們提著食盒，來來往往往地去往各房送膳，見了顧嬤嬤，不免行禮問安。

    這動(dòng)靜還挺大，只聽從天字十號房一路過來，盡是問安的聲音。在秀女們聽來，這腳步聲從十號房門前經(jīng)過后，比以往的那次都來得綿長。

    這天字號房的排列，是十號房在最外面，而一一號房在最里面。于是，秀女們就聽得腳步聲往長廊盡頭而去。

    天字一號房的主人來了！

    門兒都悄悄地被推開，有人依在門里看，有人微微探出些身子看，還有人見大家都在看，索性走到廊上，大大方方地看。這下，所有的秀女都出來看了。

    從天字二號房到天字九號房，秀女們走出了房間。梁卓瑋還是一如既往做那個(gè)領(lǐng)頭的人，帶著秀女們走到了天字一號房門口。

    錯(cuò)綜復(fù)雜的眼神是說不清楚的，有羨慕也有嫉妒。顧嬤嬤正忙著開柜子，取些房內(nèi)的擺設(shè)布置起來。這會(huì)兒寧硯泠才發(fā)現(xiàn)，雖然同是天字號房，然而這一號房竟是如此的……呃，奢華。是的，就是奢華。

    別的不說，但是家具便是一色的紫檀。一黃二紫，一等黃花梨木，那是萱室殿和長樂宮內(nèi)的家具材質(zhì)，紫檀木雖是二等的，可是其他房里有個(gè)一兩件也算不得了了?？蛇@房里竟是全套家具一色的紫檀。

    更難得的是紫檀木分新、老兩種。那老紫檀色紫，新紫檀色朱。天字一號房里的家具不僅全是紫檀木制，且俱是老紫檀。那桌椅、柜子、架子、雕花床都是深紫，且色重如漆，幾乎看不出年輪紋。脈管紋極細(xì)，呈絞絲狀如牛毛，顯出犀牛角的色澤。

    光是這套家具，就顯出這間屋子靜穆沉古的氣度來。怪道先時(shí)這天字一號房的主人——陳蕤薇，會(huì)被看作是皇后的人選。能住這間屋子的，即使不是皇后也差不離了。

    秀女們多看著房中的擺設(shè)，嘖嘖稱奇。這看著看著，寧硯泠就瞧出梁卓瑋的臉色一陣?yán)渌埔魂?，到最后簡直宛如凝結(jié)了一層冰霜。

    傅卉蒔還是一如既往地和梁卓瑋交好，她看出來梁卓瑋的異狀。為了遮掩，她挽起梁卓瑋的手，對顧嬤嬤和寧硯泠道：“顧嬤嬤，寧jiejie，這位jiejie是——？”

    顧嬤嬤正忙東忙西的，聽傅卉蒔發(fā)文，便要介紹?？墒寝D(zhuǎn)而一想，寧硯泠正在這里呢，人是她帶來的，論理該她來介紹。于是便閉了口，只看向?qū)幊庛觥?/br>
    寧硯泠從來做不慣這大包大攬出頭的事情，心想著姐妹們不都是自己介紹的，便朝祁赫雁雁看去。卻見她臉上神情淡漠，一副不欲開口的樣子。寧硯泠只得心里暗嘆一聲，想想怎么說才合適。

    “這位jiejie姓祁，是天下兵馬將軍祁大將軍的女兒?！睂幊庛龇讲砰_了個(gè)頭，就收獲了一片低呼聲。

    祁赫雁身材細(xì)瘦，穿著又極為樸素，發(fā)上連荊釵都不簪一支，只將頭發(fā)攏束于頭上結(jié)了個(gè)發(fā)髻，再束上一條紅色的發(fā)帶，也是沒有繡紋的，一眼望去樸素得不像話。

    想那祁定邊大將軍貴為天下兵馬大將軍，比葉家的地位更高?？墒菃慰创虬绲脑?，祁赫雁連葉芷珊身邊的三等使喚丫頭都比不上。

    偏偏這樣一個(gè)女子，占了這天字一號房。無怪那些秀女的臉上要顯出或羨慕或訝異的表情了。而冷著一張臉的梁卓瑋的眼睛里，則是明晃晃的嫉妒。

    也許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天字一號房之間的距離罷，如同隔山海，永世只相望。在她表情冷漠，一言不發(fā)的時(shí)候，那兵部尚書石貞軒之女，石青；工部侍郎董如衷之女，董爾芙；戶部侍郎任翼之女，任楚緹；以及禮部尚書汪耀會(huì)之女，汪今雨。都向祁赫雁行了禮，傅卉蒔和顏瀅也緊跟其后，大伙兒序了姐妹次序。

    祁赫雁生于天宣十一年，只比楚皇小兩歲。和寧硯泠看著的差不多，今年已是十七歲了。

    這廂邊一個(gè)個(gè)都“jiejie，jiejie”的親親熱熱地叫上了，只剩下梁卓瑋還一言未發(fā)。大家難免都看向她了。

    傅卉蒔悄悄地推了她一把，梁卓瑋這才開口，說的卻是：“我先回房去了?！鞭D(zhuǎn)身便走了。

    眾人登時(shí)愣在那里，祁赫雁看著也是奇怪，便道：“這位meimei是怎么了？”

    傅卉蒔看寧硯泠也不打算開口的樣子，只得出來道：“祁jiejie，剛剛兒走的那位是粱jiejie，她父親便是粱閣老罷。”

    祁赫雁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她這是怎么了？怎么一點(diǎn)禮數(shù)也沒有？”祁赫雁從小在關(guān)外長大，怕是從小兒見過的女孩兒都沒有這會(huì)兒見到得多。女孩子之間的這些彎彎道道，她雖然有所耳聞，但是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今日冷不防真的被梁卓瑋甩了臉子，一時(shí)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是梁卓瑋在嫉妒呢。

    傅卉蒔只得尷尬地笑笑，遮掩道：“粱jiejie許是身體不適罷，改明兒再來拜會(huì)祁jiejie，我先去悄悄她罷。”說著，便和眾人道別，徑直去了梁卓瑋那屋。

    寧硯泠全程冷眼旁觀，她很清楚梁卓瑋的氣量，怕是這會(huì)兒已經(jīng)在屋子里摔東西出氣了。果然當(dāng)晚天字五號房里又掃出一堆碎瓷片子，這是后話了，在此不表。

    秀女們見氣氛尷尬，也紛紛告別，各自回房了。只寧硯泠因?yàn)榈昧顺实膰谕?，要安置好祁赫雁，便不能走，只得看著顧嬤嬤親自爬高爬低地收拾屋子。

    那祁小姐面雖冷，心倒是挺熱?？搭檵邒呙ι厦ο碌?，便道：“嬤嬤，差不多了，單我一人住這里也不需太多擺設(shè)，沒的積灰，我也不愛那些。”說罷，竟親自攙了顧嬤嬤從小梯子上下來。

    顧嬤嬤不免受寵若驚。寧硯泠看了，心里也暗暗生了幾分好感，自覺這祁小姐是個(gè)熱心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