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過后，寧硯泠和往常一樣陪著凌宜公主去書房。

    雖然楚皇說指婚的事情還要看看陳閣老的意思，但是人，太后還是給塞到書房了。

    寧硯泠一進(jìn)書房就看著一個(gè)溫婉文秀的女孩兒倚在窗邊，她見著公主進(jìn)來，不慌不忙地上來行禮，氣度相當(dāng)沉穩(wěn)。寧硯泠在心里嘖嘖稱奇，心道，要是陳閣老早點(diǎn)致仕，以這陳小姐的氣度，做皇后也未嘗不可?，F(xiàn)在去做個(gè)藩王王妃，倒是有點(diǎn)兒可惜了了。

    凌宜公主倒沒什么，她還是小女孩兒。這陳蕤薇和寧硯泠一般兒大，也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公主便撇下她，只和那公侯小姐們說話兒，她拉著葉芷珊，聽她說些外邊兒的趣事兒。

    陳小姐眼見著公主撇下她不理，自己倒也沒什么，只立在一旁，和方才一樣。寧硯泠看了，倒替她面上過不去，便上來和她說話兒。

    寧硯泠先跟她介紹了自己，陳蕤薇笑道：“幸會(huì)，寧贊善的大名早已在秀女所傳遍了?！睂幊庛雎犃?，面上有點(diǎn)紅，不知是怎么個(gè)揚(yáng)名法。陳蕤薇許是看出她的窘迫，道：“小選那日面見太后娘娘，寧贊善召對(duì)得好，姐妹們聽了都很觸動(dòng)?！睂幊庛雎犃?，知她想自己熨貼，一時(shí)有些感激。兩人閑話了會(huì)兒，方才得知陳小姐原先也是住秀女所天字房的，只天字九號(hào)房，未曾見面。寧硯泠道：“天字房的姐妹們，都過小選了罷?！边@話說出來就有些后悔，她想起陳蕤薇是要指婚給固原王的，并不能算得“留名帖”。

    陳蕤薇心細(xì)如發(fā)，且沉穩(wěn)如斯，她知寧硯泠失言，但也不怪她，只道：“是了，姐妹們都還住在原來的房間?！彼D了頓，道：“只少了meimei?！闭f罷，抿嘴一笑。寧硯泠想了想，也笑道：“是了，獨(dú)我留這兒了，以后也不知是何了局，只盼得如jiejie一般，有一樁好的指婚。”

    冷不防顧子白走了進(jìn)來，除公主外，眾人都忙行禮。顧子白臉色不善，寧硯泠不知是他聽到了自己方才所說的最后一句的緣故，只道是其他緣由。

    顧子白沉著臉，給凌宜公主請(qǐng)了安，公主也還了禮。接著，便開始上課。陳蕤薇沒有自己的位置，寧硯泠便攜了她的手，兩人一塊兒坐著。

    顧子白始終冷著臉，倒也沒為難人，只講課，一氣講明后，便讓學(xué)生們自己默誦。寧硯泠早學(xué)過背過這些篇目，因此沒一會(huì)兒就記誦下了。她覺得脖頸微酸，便稍稍轉(zhuǎn)動(dòng)脖子，忽見得窗外竟探進(jìn)一枝杏花，枝干秀美，花瓣嬌柔，透著一絲美意，一時(shí)竟看住了。

    顧子白本在看書，忽而抬頭，見寧硯泠望著窗外發(fā)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竟是一枝杏花，便冷笑道：“好一枝紅杏入窗來！”寧硯泠聽得他出言諷刺，但確實(shí)自己走神在先，便紅著臉低下頭看書不語。

    顧子白見她不似往日般辯駁，一下子也有些意興闌珊，便道：“春困秋乏，大家小歇一刻鐘罷。”那幾個(gè)公侯小姐便起來，簇?fù)碇枰斯魃贤膺厓核缮⑺缮?，門廊外兮紫也早帶人上去伺候著，一時(shí)都走開了。

    書房里只剩了寧硯泠、陳蕤薇和顧子白。顧子白冷笑道：“我為著寧贊善放了課，寧贊善倒不出去走走?！?/br>
    寧硯泠自從上次為著送李公公一事和顧子白辯駁了一番后，兩人漸次熟捻，早就不針鋒相對(duì)了。故寧硯泠也不知顧子白為何生氣，但她素知顧子白心氣，也并不反唇相譏，只道：“方才是學(xué)生不對(duì)，先生請(qǐng)息怒罷?！?/br>
    顧子白道：“我何必為著你的事情生氣，這書……你又不是給我讀的?！彼D了頓，許是尋思下面的話該不該說，但是氣頭突然上來了，便直接道：“你讀得再好也不能考功名，還是嫁人是正事罷！”說到后面語氣陡然加重。

    寧硯泠錯(cuò)愕，竟不知如何對(duì)答。顧子白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正說破她的心事，只冷哼一聲。陳蕤薇見二人僵著，竟抿嘴一笑出聲。二人皆看向她，于是她道：“顧先生果然關(guān)心學(xué)生的前途?！闭f罷，起身行了個(gè)禮，便也出了書房。

    顧子白聽她這么說，方回過味兒來，自悔不該對(duì)寧硯泠說“嫁人”的言語，倒顯得自己輕薄了。但礙于師道尊嚴(yán)，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寧硯泠知他性情，索性直接道：“學(xué)生愚鈍，不知今日又何處惹惱了先生，還望先生不吝教誨?！?/br>
    現(xiàn)在書房只剩他二人，顧子白訕訕道：“你剛才說什么指婚……”寧硯泠道：“方才？”顧子白說：“我進(jìn)來前罷，你親口說的，‘不知在此地如何了局，只盼得有一樁好的指婚罷’。”

    寧硯泠道：“我這也是有感而發(fā)，先生要覺得我辱沒了書房學(xué)問，也可以不教我罷?！闭f完嘟起嘴不看他，轉(zhuǎn)頭看窗外。顧子白只好走下來，坐在她面前，道：“我為著你們幾個(gè)讀書，也cao了不少心，可你們學(xué)得也不用心……”寧硯泠道：“先生此言差矣，這書房里的人和外邊兒書院里的本就不一樣?？追蜃右舱f過，要因材施教。這兒的學(xué)生都不是以科舉為重的，更不可能懸梁刺股地讀書了。”

    顧子白索性說開了：“我知道這些書你都用功讀過，也有自己的見解。我只是氣惱你做這贊善不過是為了謀個(gè)好指婚！”

    寧硯泠看著他，道：“先生逾矩了，這話不該你說的。”

    顧子白道：“是不該我說，可是我看你真的可惜了?！?/br>
    寧硯泠看著他的眼睛，道：“我看先生也可惜了，先生有大才，不該在此地教我們這些嬌小姐的。”

    顧子白道：“這又不是我自己的選擇——”

    寧硯泠打斷他：“這也不是我自己的選擇?！?/br>
    顧子白縱然是個(gè)書呆子，也醒悟了。他知寧硯泠把自己繞進(jìn)去說了一圈就為著這最后一句話。突然間，生出和她同病相憐之意。于是，嘆了一口氣，道：“方才是我說話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br>
    寧硯泠道：“我和先生頂嘴了，我也不對(duì)?！?/br>
    此時(shí)，公主并公侯小姐們都先后進(jìn)了書房，還有陳蕤薇。顧子白又講了講課，便布置功課，散了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