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時也開口的那一剎那，小蘿卜頭們臉上立刻流露出開心的表情, 那喜出望外的模樣仿佛不是時也冷冷淡淡的問了個沒什么含義的平淡問題，而是開開心心的對他們笑，事實上要是真田來說, 即使是笑了也不該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的。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被推出來說話的是一個嬌嬌小小的藍頭發(fā)男孩兒。

    時也最疼的小夜左文字。

    小夜并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付喪神, 被推選出來的理由也只是因為想要博取一點昔日的憐愛,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能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定定的望著時也。

    我好想你呀。小夜想。

    一時間萬般思緒涌上心頭，他卻張口結(jié)舌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修行過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強了，我能保護你了哦！

    小夜急得滿頭大汗，張著嘴努力的想要說些什么，但喉嚨卻好像塞進了一塊粗糙的麻布，梗塞的連空氣都透不進去。

    你想怎么復(fù)仇？我都可以為你做到，只要是你的意愿，拼上性命我也為你達成！

    男孩兒睜著大大的眼睛，注視著他思念了許多許多年的主人，時也低著頭看他，瘦削的臉上沒什么rou，同樣也沒什么表情，他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看起來虛弱又陌生。小夜用力的將眼中的酸意?；厝?，只覺得他們的距離好遠好遠，遠到他辛苦修行這么多年也無法逾越。

    恍若隔世。

    時也耐心的等了一小會兒，便見小夜那雙大眼睛里突然涌出許多淚珠出來，又大又圓，順著小夜尖尖的下巴往下落，啪嗒一聲砸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時也一下子慌亂起來，他從來沒見過小夜掉眼淚，一瞬間只覺得驚恐的不可思議，對于他來說剛剛過去不久的時間不足以讓他抹去全部的情感習(xí)慣，下意識的便俯下身子去給小夜擦眼淚。

    “這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時也將小夜攬在懷里小心翼翼給他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干凈，熟稔的動作讓小夜鼻尖一酸，眼淚就像止不住的雨點一樣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好想你?！毙∫雇蝗簧焓治兆r也給他擦眼淚的手，緊緊的抓在手里，仰著臉巴巴的看著他，一雙大眼睛被淚水浸得水潤，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我、我有很努力的去修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強了。”小夜努力的抑制著眼淚，卻仍舊止不住的抽抽噎噎，“復(fù)仇現(xiàn)在完全可以勝任了，你讓我做什么都好。你、你別不要我?！?/br>
    他哭著哭著打起了小小的嗝，兩只眼睛紅通通的，抓著時也的手緊緊的不肯松一松，“別賣掉我?！?/br>
    小男孩兒哭的可憐極了，紅潤潤的臉蛋上滿是斑斑淚痕，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的往下落，砸得時也心都碎了。

    “哎，你哭什么。”時也嘆了口氣，蹲下身將小夜抱緊，輕輕捋著小夜蓬松的頭發(fā)，輕輕的哄著，“乖，乖，不哭了哈?！?/br>
    小夜被抱進熟悉的懷抱里，鼻尖盈滿洗衣粉的清新味道，隱隱約約透露出衣物主人原本的氣味。那是滄桑又漫長的時間的味道。

    他不由得緊緊抓住時也的手，另一只手握緊了時也肩頭的衣物，皺巴巴的揪在手里，只覺得應(yīng)該抓緊一點，再抓緊一點，否則他的主人就會像沙漏中的流沙一樣消失不見。

    時也無奈的摸摸他的頭。

    小夜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腕上，一滴一滴砸碎了，溫熱的水珠零零碎碎的撲了滿手，一種強烈的不安和心悸突然直直的襲上心頭。

    時也怔了怔，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小夜內(nèi)心最清晰最劇烈的情感，一時之間被震得愣住了。

    原來……小夜他這么不安嗎？

    近距離接觸如此強烈的情感，時也狼狽又無措的抬起頭想避開小夜?jié)駶櫟囊暰€，卻不期撞入一雙雙期待又忐忑的雙眼。

    粟田口的短刀和脅差們，來派的兩個小不點，三條家的大哥，貞宗的短刀和脅差，一個個擁有著稚嫩臉龐和老成目光的付喪神們，正像個真正的快被丟棄的孩子們一樣，眼巴巴的看著他。

    時也像被煙頭燙到了一樣，低垂的睫毛蝶翼似的閃了閃，最后在心里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的左邊胸口，那個本該空蕩蕩的位置，此刻卻被塞的滿滿當當，熱乎乎的燃燒著。

    真是太狡猾了。

    時也下意識的摁住了小夜的手，男孩兒嫩嫩的手心滿是老繭和傷痕，他不由得心疼的沿著邊角摸了摸。

    “別哭了。”

    他聽到自己發(fā)出了從未聽到過的柔和聲音，邊緣的尾音里塞滿了溫柔和安心，一路輾轉(zhuǎn)著擦進了剝落的縫隙。

    小夜慌忙抬起頭，白皙的臉蛋上滿是淚痕，一滴水珠掛在眼睫上要落不落，他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擦。

    時也輕柔的為小夜拭去眼淚，他半跪在地上，微微的抬起頭看著這個堅強的男孩兒，又錯開眼神去望后面的那些擁有年幼外表的付喪神們，輕輕的嘆了口氣。

    真田伸手按住了他的頭，五指用力的揉了揉，仿佛給了他一種無形的支撐。

    一種安心的情緒從頭頂向下擴散，時也弧度清淺的笑了笑，也用力的揉亂了小夜的頭發(fā)。

    他沒說話，動作也極溫柔，但無端的卻透露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來。

    “小夜。”時也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主人了?！钡K于真田在面前，時也話音一轉(zhuǎn)略去了審神者這個有些特殊的詞語，“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嗎？”

    當然不好！

    小夜張了張嘴，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這句話，但話到嘴邊卻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梗在喉頭比什么都難受，只能發(fā)出一兩個幾乎剛剛出口就消散在空氣中的氣音。

    時也溫柔的摸摸他的頭發(fā)，蓬松綿軟的觸感一如既往，他不由得神色更為柔和。

    “我現(xiàn)在在立海大高中部上學(xué)，有空可以來找我玩。”時也頓了頓，“非常歡迎你們?！?/br>
    小夜的臉上還未表現(xiàn)出被隱形拒絕的傷心失落，就被一種極為凌厲的敵意所替代了，而幾乎是同時，在小夜身后的螢丸和愛染猶豫的上前幾步，露出了隱約的擔憂之色。

    時也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頭向后看，只見身后不遠處的街道上，不知何時正站了一個神色平淡的青年，半長不短的紫色頭發(fā)，戴著銀色邊框的眼鏡，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看起來和一個普通的俊秀青年沒什么兩樣，但他周身隱秘的神光顯示出他作為付喪神的身份。

    青年的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里，銀框眼鏡反射著半面白光，神色不明的注視著這邊。他懶懶散散的垮著肩膀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停住不動了。

    時也和青年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相接，最后是青年率先移開了視線，于是時也便輕輕的扯了扯唇角。

    “好久不見?！睍r也慢慢的念出青年的名字，“明石殿?！?/br>
    旁邊的螢丸和愛染滿面擔憂的擠開小夜挨在時也身邊，小手停在半空中想牽時也的衣角又不敢，瑟縮的軟成小小的一團。時也背著身并沒有看到他們的動作，事實上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面的明石國行身上了。

    和真正去喜愛的三日月不同，時也和明石國行的關(guān)系并不多親密，事實上他和螢丸愛染更親近一點──或許是這一點惹了明石不高興，他才會選擇去幫助三日月推波助瀾？

    時也看似是認真的注視著明石，實際上大半的思緒都沉入了過往，他略略回憶了幾分從前和明石相處的片段，失望的發(fā)現(xiàn)就算他如今認真去研習(xí)了情感但仍舊看不懂明石的一舉一動。

    無論過去和現(xiàn)在，時也一直都認為明石是個不可捉摸的付喪神。

    他的行為在時也看來毫無邏輯，不可演算，無法推理，他經(jīng)常會做出相反的舉動，若是回憶往昔，明石他確實參與了三日月的行動，但在最后又同三日月反目，一反常態(tài)的站在了三日月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