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把它放到外面去。

    小羊羔不再看她了，它將小腦袋擱在自己的小羊蹄上，毛全部耷拉下來，看起來有些萎靡。

    柳余拿來一塊小被子替它蓋上，又把花籃放到鎏金桌面，和藍(lán)肚細(xì)頸花瓶并排。

    “晚安，萊斯利先生?！?/br>
    她吹滅壁燈，躺在了床上。

    “咩?！?/br>
    小羊羔也輕輕地回答她。

    一時間，空氣內(nèi)只剩下輕淺的呼吸聲。

    月亮的清輝透過透明的水晶窗玻璃照進(jìn)來，在地上落下一片朦朧的剪影，華麗的金色墻壁在朦朧中仿佛有細(xì)碎的流光泛起。

    柳余閉上了眼睛。

    神不需要睡眠，可她需要。

    良久，當(dāng)月亮爬上中天 ，連蟲鳴都開始變得有氣無力時，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在桌邊、沐浴著朦朧的月光出現(xiàn)。

    他站在那，濃夜一樣的黑發(fā)披散，襯得那皮膚越加白，綠眸如永不凋零的迷霧之森——

    他比月光更矯捷，比黑夜更深沉，仿佛所有的言辭落到他身上，都是一場褻瀆。

    一件繡了金絲的華麗黑袍罩上了他的身體。

    他攏了攏衣襟，袍擺下，一雙赤足如雪。

    他踏著月光的碎影，一步步走到床邊，長長的黑發(fā)旖旎地飄到少女沉睡的臉頰，她似是感覺到不適，睫毛顫了顫——

    一道黑色的碎光落下。

    少女緊皺的眉頭松開了。

    她翻了個身，臉正好朝著床鋪外。

    月色如水，照見一張臉。

    褪去所有的桀驁和張牙舞爪，只剩下乖巧。

    他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虛虛地沿著她的輪廓一點(diǎn)點(diǎn)下滑：

    “貝麗?！?/br>
    “余?！?/br>
    “時間啊……”

    聲音散入空氣里，喑啞低沉，仿佛每個字都透著渴望與疼痛。

    站在那，竟是癡了。

    過了不知多久，才像是醒轉(zhuǎn)過來，直起身往外走。

    在一步步往金色的殿門去時，黑發(fā)寸寸變銀雪。

    神宮在夜晚，幽靜得如同另外一個世界。

    他一步步踏著長廊，風(fēng)吹起他冷而冰的銀發(fā)，卻帶不動他厚重的黑袍。

    穿過重重綠色迷霧，直走入花園深處。

    一汪湖泊。

    湖泊中央，矗立著一棵直插入天的蒼樹。

    蒼樹郁郁，矗立在那千年萬年，仿佛永不凋零。

    一片枯葉飄到他的腳下，他彎腰撿起：

    “你……也老了啊。”

    仿佛只是來看那么一眼，他又轉(zhuǎn)身離開了。

    夜色鋪滿他的腳下，月光翩躚在他的銀發(fā)，它們鐘愛他，又似恐懼它，不斷靠近，又不斷遠(yuǎn)離……

    而身在中心的他卻似毫無所覺，踏著長廊，腳步一拐，去了酒窖。

    待到晨光熹微，才沐著晨露回到了內(nèi)宮。

    床上，少女枕著手酣睡未醒。

    一道金光劃過。

    金色的碎影幻化成一只金色的小羔羊，輕巧地落到少女的枕邊，被她手一摟，摟入了懷里。

    “別動?！?/br>
    小羊羔的綠眸動了動，眼皮微闔，竟也在那熱氣里入睡了。

    ****

    “嘰嘰喳。嘰嘰喳?！?/br>
    耳邊傳來一陣嬉鬧的鳥鳴，柳余的睫毛顫了顫，眼睛就睜了開來。

    淺金色的陽光穿過窗戶，落到床前。

    她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在逐漸適應(yīng)光線后，才放開。

    于那彌漫的朦朧的淺金色陽光里，一張美到了極點(diǎn)的映入眼簾。

    他有長長的睫毛，有筆挺的鼻梁，有削薄的嘴唇，還有……

    那睫毛顫了顫。

    一泓如秋水的綠眸就這樣撞入她的眼睛。

    柳余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那睫毛又顫了顫，一層水汽泛上來，那綠眸就如漫起霧靄的森林。

    似是還有些迷糊，看了看她：

    “貝麗，我……”

    柳余的目光從他嘴唇挪開，順著水銀般的長發(fā)一路往下，光潔的肌膚、流暢的肌理，肩頸、腰肢，直到最后……

    臉騰地起了火，正要開口，他卻傾身過來，捧住她臉，給了個極其自然的吻：

    “早安，貝麗?！?/br>
    貝麗一腳把他踢下了床。

    “蓋亞·萊利斯！”

    “你……”

    所有的指責(zé)，在對上地面金色小羊羔的綠眼睛時，戛然而止。

    “狡猾。”

    居然變羊。

    小羊羔仰頭，朝她輕輕“咩”了聲。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吉蒂神官站在內(nèi)外宮交界的長廊處, 安靜地等待。

    自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戶，照亮她的房間，她被烏云籠罩了一整個月的心就開始放晴了。

    多好啊,

    光明回來了,

    而這不是一場夢！

    她領(lǐng)著圣子圣女去宮外摘了花, 又將神宮里里外外重新布置得煥然一新，做完例行的祈禱后就來這兒等, 即使神后遲遲不出, 也絲毫沒有不耐煩。

    一位圣女提著花籃經(jīng)過：

    “吉蒂神官, 您在這兒等做什么？”

    吉蒂神官溫和地笑：

    “等神后小姐?！?/br>
    神后是給人帶來福音的，她一來, 世界就重新有了光。

    “……噢, ”圣女奇怪地道, “可是神后小姐出去了啊……就在花園，我經(jīng)過時看見神后小姐正坐在秋千上, 噢, 對了，懷里還抱了只金色的小羔羊。”

    “秋千？”吉蒂神官一愣，“什么秋千？”

    花園里可沒有秋千。

    “是的……白色的秋千, 花紋很漂亮，就架在藤花架下……白云上還有彩紅，噢，美極了……”

    被兩人提及的神后小姐此時正抱著小羊羔, 坐在秋千上。

    一股柔和的風(fēng)輕輕推著秋千擺動，頭上是綠油油的紫藤蘿花架, 紫色的小花點(diǎn)綴期間，她穿了一條繡有星月銀紋的白色長裙, 裙擺長長地流瀉下來，被風(fēng)一吹就像波浪一樣散開。

    莫里艾一進(jìn)花園，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少女安靜地坐在白色的秋千上，紫藤蘿點(diǎn)綴在她的發(fā)頂，陽光在她金子般的長發(fā)上流連……她被包裹在那細(xì)沙般的暖陽里，整個人如傳說中的安琪兒那樣圣潔美麗。

    她抬起她靜默如深海般的藍(lán)眸——

    莫里艾下意識垂下眼睛：

    “拜見母親?！?/br>
    他右手置于左胸，行了個禮。

    少女美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莫里艾，你來了。”

    莫里艾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