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綠色·貓眼石從皮繩下滾出來，落到她的腳下。

    柳余彎腰，一并撿了起來。

    而當(dāng)那顆貓眼石與日記接觸時(shí)，日記的扉頁上竟然憑空浮現(xiàn)一行蝌蚪字——

    那字明明有幾個(gè)還不認(rèn)識，她卻一下子明白了：

    “我還活著，

    路易斯?！?/br>
    真是九命貓妖啊。

    不知道為什么，柳余有點(diǎn)高興。

    第八十四章

    柳余摩挲著日記本, 最后還是決定不去翻開它。

    當(dāng)然，不是什么隱私權(quán)的關(guān)系，而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跟這些黑暗、光明等神神叨叨的的東西扯在一塊了。

    她只想帶著弗格斯夫人, 遠(yuǎn)離這一切, 去遠(yuǎn)方好好生活。

    她都想好了。她們可以租一間屋子，不用太大，有個(gè)溫暖的壁爐，可以圍著烤火、看書、聊天, 最好再有架鋼琴，弗格斯夫人總說，一個(gè)淑女要會彈琴, 她可以教她彈琴、跳舞, 空暇的時(shí)候，可以邀請周圍的鄰居來參加她們的小宴會。

    鄰居最好是和善一些的, 可以互相端著可麗餅、雞蛋去串門。

    當(dāng)然，也不用靠得太近。

    她想，她們一定能過得很好。

    至于永恒的性命, 高高在上的權(quán)利——這些, 在弗格斯夫人溫柔的眼神和微笑里，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找到了她的港口，并且決定就此停泊。

    柳余一樣一樣地收拾著。

    鐵片上的字依然不認(rèn)識, 可長久注視會產(chǎn)生的眩暈感消失了。

    日記, 貓眼石，皮繩。

    斑斑的羽毛。

    還有……記憶珠。

    她像是檢閱自己曾經(jīng)度過的時(shí)光，心底十分安穩(wěn)。

    當(dāng)輪到記憶珠時(shí), 突然想起那斯雪山之巔的那個(gè)吻。

    神的體溫，和冰一樣涼。

    連著那個(gè)吻, 也是涼的。

    他靠她那么近，冷灰銀的長發(fā)夾雜著雪松的氣息，像大海一樣將她包裹……他應(yīng)該看到了這枚記憶珠。

    可為什么，不帶走它呢。

    柳余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了一起，決定回去找個(gè)盒子裝起來。

    塔特爾醫(yī)師配的煉金藥劑還剩下一支在床頭，弗格斯夫人的藥膏在桌上，柳余收拾好推門出去，正碰上小黑人像只沒頭蒼蠅一樣，慌慌張張地闖進(jìn)門來。

    她心下一緊，下意識拉住他：

    “怎么了？”

    “噢，弗格斯小姐，不，不，瀆神者……”

    小黑人嘴巴一咧就要哭。

    “不許哭！說清楚?！?/br>
    柳余冷著臉呵斥小黑人，自己的都沒發(fā)覺，她的聲音有多么顫抖。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gè)聲音在告訴她，好像有什么……

    可怕的事發(fā)生了。

    “塔、塔特爾醫(yī)師派人回來說，說，弗、弗格斯夫人，被羅德尼大公爵領(lǐng)著綁到火刑柱上，他們說要燒死她！”

    “轟隆隆——”

    柳余只感覺耳邊一陣轟鳴，她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你再說一遍。”

    也許是她臉上的神情太可怕，小黑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是，是羅德尼大公領(lǐng)著人，說、說要燒、燒弗格斯夫人！”

    “他們在哪兒？”

    “就、就在城池中央的光明神像旁！”

    小黑人閉著眼睛喊出了聲。

    他只覺得，這一刻的弗格斯小姐太可怕了，她的臉色蒼白得就像是從煉獄里走出來的魔鬼，蔚藍(lán)色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想要爆發(fā)——耳邊一陣風(fēng)過，弗格斯小姐就消失在了房中。

    小黑人嚇得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他恐懼地跪著，朝天空祈禱：

    “……光明神在上，求您保佑，信徒不是有意要和瀆神者為伍，信徒不是有意要和瀆神者為伍……”

    柳余從來沒感覺，自己的浮空術(shù)能使得那么快。

    她像是只掙命的羚羊，獵人的槍口抵著她的喉嚨，讓她一刻不敢停地奔跑。她飛快地掠過一個(gè)又一個(gè)的穹頂，冷風(fēng)刮在臉上，像是刻骨的鋼刀。

    神啊，如果可以，請讓我快一些，再快一些。

    城池中央高高的塔樓已經(jīng)清晰可見。

    參天的火光映入眼簾，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半邊的天空，隔著跳動的火焰，她和石柱上捆綁著的女人對視。

    她朝她露出了個(gè)笑，而后，閉上了眼睛。

    火舌徹底地淹沒了她。

    “??！”

    “啊啊啊啊啊啊??！”

    柳余捂著腦袋，痛苦地叫了起來。

    為什么！

    為什么命運(yùn)總不肯放過她！

    每一次！

    每一次！

    平地忽起一道狂風(fēng)，柴火被吹得四散，雨夾著風(fēng)瓢潑一樣落下，火熄了。

    柳余奔向了石柱。

    石柱下面倒著一個(gè)瘦弱的身影。

    她從來不知道，她那么瘦。她總是神氣活現(xiàn)的，用高高的發(fā)髻和大大的裙撐，將自己打扮得架勢十足。她愛用尖刻的嗓門，對著仆人們頤指氣使，更喜歡拿著羽毛扇遮住半張臉，高高在上地看人——

    可現(xiàn)在，那雙眼睛閉上了。

    “……夫人，弗格斯夫人……母親，母親……”

    她顫著手摸過她的臉。

    她燒得不太厲害，只有一簇頭發(fā)被燎著了。

    臉上、身上都是煙灰……

    看起來似乎沒受什么傷。

    塔特爾醫(yī)師掙脫制住他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來，這個(gè)硬漢一樣的醫(yī)師手抖得像篩糠，半天都伸不過去。

    等落到弗格斯夫人鼻下時(shí)，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死，死了?！?/br>
    他眼神發(fā)直，看著地上一個(gè)勁地，“死了，她死了……”

    柳余抱著她，弗格斯夫人的身體還很燙，她像是睡著了。

    “我們說好的，”她喃喃道，“要一起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租一間房，有一個(gè)壁爐，有一架鋼琴……”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人群在雨中四散奔逃，他們高呼著“惡魔出現(xiàn)了”，恐懼地看著場中的金發(fā)少女。

    羅德尼公爵也要逃，誰知，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他。

    他動彈不得，只能驚恐地看著那金發(fā)少女放下懷中人，一步步向他走來。

    “弗格斯小姐，求、求您放了我，要、要多少盧索可以！甚、甚至羅德尼公爵下的所有財(cái)富，都、都可以給您，只要您放過我……”

    他恐懼地求她。

    她卻絲毫不為所動，慢慢地走到面前。

    ”她一定也這樣求過你?！?/br>
    “滴滴答答……”

    少女的眼神，太像來自地底的修羅，羅德尼公爵只感覺褲管有些熱，一股腥臊之氣就蔓延開來。

    “你、你是瀆神者！我、我只是讓她交出你，她、她卻拒絕了，我這樣對維護(hù)一個(gè)瀆神者的壞蛋，對、對，沒錯(cuò)，我沒錯(cuò)……不，不對，我只是想、想來看看你，索羅城邦的玫瑰……可弗格斯夫人卻拒絕了我，她活該……”

    是的，起源在于他的欲望，可推動這一切發(fā)生的，卻是這極端的信仰。

    柳余看向周圍，還留在原地的人們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恐懼，就是厭惡。

    他們咒罵她，高聲祈求神靈將她殺死。

    她看向了羅德尼公爵，這個(gè)豬玀樣的胖公爵恐懼地語無倫次：

    “我沒錯(cuò)，我沒錯(cuò)，一個(gè)瀆神者的母親，就、就該這樣……她還咬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