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試圖甩開他的手, 卻被牢牢桎梏住了。

    “貝莉婭，在你用指甲劃破我的脖子和臉頰后，黑暗就開始滲入我的身體、污染我, 它讓我發(fā)起了高燒，陷入了昏迷……”少年不帶任何表情地看著她, “而在這之前，我很好?！?/br>
    “所以，萊斯利先生，您就給我定了罪？！”

    少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著他，“……而您剛才一直在問我，是不是消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您懷疑我？！……您認(rèn)為，我會因為您沒及時救我、斷了一臂，所以生氣？所以才主導(dǎo)了這一場對您的報復(fù)？……”

    “貝莉婭，你太激動了。”

    “我沒法不激動！”

    她猛地退后一步，卻撞到了墻——

    蓋亞的手事先墊在了那兒。

    柳余沒感覺到疼。

    可她的心，卻寒了一記。

    這就是他，蓋亞·萊斯利，神祇化身。

    他總是這樣周全、溫柔，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挑動你的心——可他明明誰也不愛。

    那些信徒，也是這樣一點一點被神的溫柔蠱惑嗎。

    右肩空缺的一塊還在隱隱作痛，奮力奔跑中風(fēng)刮過、石子磨過，不用看，也知道是一片狼藉。

    柳余感覺到了顫栗。

    她挺起胸膛，也前所未有的冷漠道：

    “萊斯利先生，在您審判我前，請先放開?！?/br>
    少年似是怔住了。

    美麗的眉眼在一瞬間蹙起：“貝莉婭?！?/br>
    “放開！”

    蓋亞放開了她。

    柳余看了下手腕，他用了巧勁，并未留下任何印子。

    “……萊斯利先生，您確實可以懷疑我對您的愛，您甚至可以懷疑任何一切。但您的懷疑，是對一個最虔誠最忠誠的光明信徒的侮辱?！彼従彽?，又重若千鈞地道，“如果這是在學(xué)院，我會向您提出決斗，不死不休。”

    “貝莉婭……”

    “請萊斯利先生以后叫我弗格斯小姐，貝莉婭是親近的人才能叫的。向光明神發(fā)誓，我貝莉婭·弗格斯絕不會用黑暗手段去污染一個未來的星辰騎士?！?/br>
    可她義正言辭的辯駁，卻并未引起任何漣漪。

    蓋亞看著她：

    “破謊術(shù)?！?/br>
    一道白光罩住了她。

    “弗格斯小姐，您可以繼續(xù)了。”

    柳余卻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開關(guān)，不再開口。

    整個空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一陣低低的滲人的笑響了起來

    “萊斯利先生，您可真知道怎么踐踏一個人的心啊……”

    柳余臉上笑著，心卻轉(zhuǎn)得飛快。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蓋亞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不像之前的課堂，他對她輕輕放過、毫不在意，顯然這次，他很重視這個答案。是因為涉及黑暗力量的關(guān)系嗎……

    要瞞過“破謊術(shù)”，要么，沒撒謊，要么——

    自己都對謊言深信不疑。

    她得先騙過自己的心。

    對，迷幻術(shù)！

    她還有迷幻術(shù)！

    柳余福至心靈地想到。

    就像是催眠，讓自己對某個“真相”深信不疑……

    這一刻，她對當(dāng)初和路易斯打賭的舉動萬分慶幸。說來也怪，迷幻術(shù)雖然有四句，卻并沒有她想象得那樣難，她第二天就掌握了“迷幻術(shù)”的默法。

    [迷幻術(shù)。]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貝莉婭·弗格斯，你深愛著蓋亞·萊斯利，你是最虔誠的光明信徒，你沒有做出任何有損光明的事……當(dāng)蓋亞·萊斯利停止提問時，迷幻術(shù)將解除。]

    金發(fā)少女睜開了眼睛。

    在這一刻，她變成了貝莉婭·弗格斯。

    “萊斯利先生，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為什么在被弗格斯小姐劃傷后，我就被黑暗力量感染了?！?/br>
    “您問我？我確實不知道，這里到處都是黑暗力量，也許是別的什么，也許在一路奔跑中，您已經(jīng)被感染了，只是您沒察……也許是那條大蜥蜴讓您感染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發(fā)誓。對光明神起誓，我貝莉婭·弗格斯從沒有做過任何有損光明、有損您蓋亞·萊斯利的行為，我向往光明，就如同從前向往您一樣……”

    她蔚藍(lán)色的眼睛里泛起晶瑩的水澤，任誰都無法否認(rèn)，她這一刻的真誠。

    白芒化作星星點點，罩住了她。

    這代表著——她并沒撒謊。

    狹小的空間再一次陷入凝滯般的死寂。

    “萊斯利先生，您問完了嗎？”

    最后，還是少女打破了這份安靜。

    “不，還有一個問題……”少年沉默了，繼而搖頭，“不過，不需要了。我問完了?！?/br>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某一個開關(guān)。

    迷惘的紗被揭去，柳余眨了眨眼睛，只覺得意識又恢復(fù)了清醒。

    她其實還準(zhǔn)備了一個答案。

    比如，蓋亞抓住她手腕問她，指甲里有什么。

    她會告訴他，指甲是在變羊奔跑中磨破了，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液體，也許里面就有黑暗生物的血……

    為了以后不那么被動……

    柳余靠著墻，微仰著頭，看著面前安靜的少年：

    “可我有一個問題，萊斯利先生，您能回答我嗎？”

    “我的榮幸?！?/br>
    蓋亞單手放在腹前，微微屈身。

    即使赤l(xiāng)裸著，可他看起來依然優(yōu)雅無比，肌理漂亮的身體美麗而圣潔，讓人絲毫都起不了褻瀆之意。

    ”您剛才在‘審問’我時，”她用的是“審問”，“產(chǎn)生過哪怕那么一絲……不忍心嗎？”

    “審問？這不是審問?！?/br>
    “那是什么？您的指責(zé)，就像是一支利箭，對著一個光明信徒?！鄙倥劾镩_始泛上淚水，她眨了眨，眨去了那一絲。“‘破謊術(shù)’，這是對一個高貴人格的侮辱?！?/br>
    少年垂下了眼睛：

    “抱歉，不過我想……真相更重要?！?/br>
    “您以為的真相而已。萊斯利先生，如果您真的對我感到抱歉，那么，從此以后，請不論什么情況，都請您不要再使出‘破謊術(shù)’，對任何人都不要。這絕不是一個友好的行為，對愛您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它會讓人對您的愛冷卻，而后凋零?！?/br>
    “弗格斯小姐，您對我的愛凋零了嗎。”

    少年直直地看著她。

    柳余卻沒有回答。

    她只是靠著墻，冷漠地閉上了她的眼睛。

    破謊術(shù)的光漸漸消散。

    黑暗里，少年的臉上現(xiàn)出微微的迷惘，他仿佛被某種情緒困擾，不過很快，這迷惘也像霧一樣從他臉上消散了。

    他也靠著墻坐下了。

    ******

    柳余太累了，才合上眼皮一會，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是被熱醒的。

    身邊靠了一塊烙鐵，蓋亞挨著她，不知什么時候又發(fā)起燒來。

    她彈出一顆小小的光明球，就著光明球的亮度，發(fā)現(xiàn)他的臉又燒紅了，就這么窩在她身邊，可憐兮兮的、一身又一身地往外出汗，銀發(fā)凌亂地貼著他的身體，玉質(zhì)的皮膚下暈出一層紅。

    ……黑暗和光明的拉扯還沒結(jié)束？

    ……那剛才為什么又突然清醒了？

    ……難道是因為中途變羊？羊能免疫一切術(shù)法……

    柳余覺得，自己真相了。

    雖然不知道這一打斷會造成什么后果，但接下來，最好最好還是不要將蓋亞變羊，以免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迷混中，那雙綠眸睜開，眼上的一層陰翳更重了。

    他似乎在尋找什么，等感覺到柳余，才沙啞著道：

    “貝莉婭？”

    柳余沒回答。

    他似是愣了下，才又道：“弗格斯小姐？”

    “我在?！?/br>
    他慢吞吞地，又含混地說了一句什么，那雙綠眸重新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