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莉婭？”

    身上的白光隨著這一聲，消失了。

    柳余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石雕像身上的圣光也一同消失了。

    所以，需要吸引蓋亞注意力？

    她若有所思。

    貼身收藏的琉璃珠guntang的溫度也逐漸下來，再沒有剛才幾乎要將肌膚灼傷的架勢。

    信徒們以頭搶地，或哭或笑，狀若瘋魔。

    “貝莉婭？”

    溫柔的鼻息噴到她頸間，柳余發(fā)覺，一向吝嗇表示感情的少年眉間出現(xiàn)隱隱的不悅和反感。

    她不退反近，反將胳膊更緊地纏到他腰間，還將腦袋枕了上去：

    “蓋亞，對不起，我是被嚇到了?！彼ㄆ⑿÷曋?，“剛才，有件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貝莉婭被嚇了一跳……”

    信徒們狂熱的喃喃自語如同蜜蜂一樣，在耳邊嗡嗡嗡，嗡嗡嗡。

    “你有沒有奇怪的感覺？”

    蓋亞像是被移開了注意力，他迷惘地“看著”上方：

    “有個聲音，在呼喚我……很……溫暖?！?/br>
    柳余面無表情，身子卻在顫巍巍發(fā)抖：

    ”會不會……是魔鬼？聽說魔鬼最后蠱惑人心了，蓋亞，我們快走，好不好？”

    她嘗試著站起，一個踉蹌，又摔了下去。

    少年一聲悶哼，臉色越見蒼白，少女啜泣起來：

    “蓋亞，對不起，我真沒有，我、我腳崴了……快些去醫(yī)館，好不好。這里很、很嚇人?！?/br>
    “不，不是魔鬼?！?/br>
    蓋亞撥開她手坐起來，他轉(zhuǎn)頭面向窗外，好像真的能看見似的，“貝莉婭你聽，他們在祈禱，向神祈禱。”

    “吉塔在祈禱，來年春天她的女兒能遇到一個好男人?！?/br>
    “莫桑在祈禱，他家的母豬來年能生一窩小豬?！?/br>
    “桑切夫在祈禱，他小兒子的病能趕快好。”

    “……”

    可在那大片的或哭或笑里，哪里有什么祈禱，明明都是祈求神跡再現(xiàn)。

    柳余突然想起一個可能，她愕然地問：

    “所有人心里的祈禱……你都能聽見？”

    蓋亞點頭，半晌，又搖頭。

    “不，不是所有的——”少年修長如玉的手指虛虛浮在她心口上方，“貝莉婭，沒有你的，唯獨沒有你的?！?/br>
    “我聽不到你心里的聲音?！?/br>
    “……哦。蓋亞，我腳疼，先去醫(yī)館，好不好？”

    柳余面無表情地啜泣著。

    外掛狗！

    居然特么有讀心術(shù)？！

    第四章 神眷者

    外面還是山呼海嘯式的狂歡，馬車內(nèi)卻靜得針落可聞。

    “蓋亞?！?/br>
    柳余決定驗證下自己的猜測，到底是讀心術(shù)，還是別的。

    她一下子握住蓋亞的手。

    觸感微涼，連鼻尖都好似充盈著冰與雪的涼氣。她手微微顫抖、卻又堅定地將其覆在了自己的心口：

    “能聽到嗎？”

    傻逼！

    蓋亞搖搖頭：

    “聽不到。”

    “你再聽一次?！绷嘣谛睦锔饨须u一樣循環(huán)播放，“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聽不到?！?/br>
    蓋亞還是搖頭。

    他精致的臉上彌滿了茫然。

    “貝莉婭，你說了什么？還有……這，又是什么？”

    少年微涼的手握了握，少女口中溢出輕輕的一聲叫喚。

    她咬著牙，輕輕地道：

    “嗯，我在說，‘蓋亞你很好看，我、貝莉婭……很喜歡’?！?/br>
    “喜歡？”

    蓋亞看向天空，囈語般地問，“什么是喜歡？”

    柳余沒搭理他，她的注意力還在之前的‘讀心術(shù)’上：

    “蓋亞只能聽得到那些人的愿望嗎？”

    “好像是這樣?！鄙倌昙氶L的眉微微蹙起，有種脆弱的精致，“不是愿望也行，但你……那里很安靜?！?/br>
    他很肯定地道。

    柳余：……

    好了，她確定了。

    甭管蓋亞能聽到誰的心聲，反正不是她的。

    也許是因為她的靈魂不屬于這個世界，也許是因為她不信神。

    反正他聽不到。

    這很好。

    “走了，去醫(yī)館?！?/br>
    車夫從狂熱狀態(tài)回神，回到車前。

    馬車重新開始行了起來。

    ——————

    索倫王國大大小小的醫(yī)館，都會在建筑尖頂上掛一個紅色十字，所以許多時候，又稱“紅十字樓”。

    羅孚醫(yī)館是索羅城邦最大的紅十字樓，常年車水馬龍，行人絡(luò)繹不絕。

    不過即使這樣，當又一輛陳舊的、灰撲撲的馬車停下時，伙計們依然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車軸上弗格斯家族的金色鳶尾花標志。

    “嘿托泰，這次輪到你了。”

    “不不不，列夫，我可不想再挨上一鞭，貝莉婭小姐的鞭子可不會因為老熟人就手下留情……”

    “可憐的貝莉婭小姐，上回莫比亞侯爵夫人說，‘……這世上沒有哪個體面人會愿意娶弗格斯小姐！沒有！’”一位伙計學(xué)著那位夫人尖叫，“我看，城邦里那些體面的紳士，雖然愿意跟弗格斯小姐來點兒浪漫，卻絕不愿意把她娶回家。畢竟弗格斯小姐既沒有豐厚的嫁妝，又有個上不了臺面的母親……”

    醫(yī)館的伙計們推推搡搡，誰都不樂意去。

    就在這時，弗格斯家族的馬車車門從內(nèi)打了開來。

    首先映入人眼簾的，是一只手，白得在陽光下幾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指上一只薔薇花戒，緊接著，濃烈的玫瑰紫綻開，蓬蓬袖、蓬蓬裙，而后，整個人出了來。

    貝莉婭小姐就站在馬車邊。

    她金色的大波浪長發(f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她的皮膚比安托山的牛奶更潔白細膩，她的唇瓣比薔薇更粉嫩嬌艷。

    當她微微笑起來時，蔚藍色的眼睛也開始閃閃發(fā)光，像一望無垠的卡多瑙海面，純凈又多情……

    伙計們都看呆了。

    “貝、貝莉婭小姐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了?！?/br>
    “噢，她比上一回看到的更迷人，托泰，我愿意挨上一鞭，不，三鞭……”

    就在這時，站定的貝莉婭小姐竟然又朝馬車伸出手。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搭在她的掌間，指骨分明，就像最上等的藝術(shù)品；兩只手輕輕一握，一位少年彎腰走了出來。

    他站直了身體，陽光灑在他蒼白的臉上，微風(fēng)吹起他眼上的蕾絲發(fā)帶，細碎的光影圍繞著他頑皮地打轉(zhuǎn)……

    他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里。

    光為衣，明為影。

    伙計們仿佛看到了城池中央那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向他們俯瞰而來。

    下意識匍匐下去，屈到一半，才醒轉(zhuǎn)過來：

    光明神在上！他們在做什么？！

    可再看周圍人，不論平民、還是貴族，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彎腰屈膝，區(qū)別只在于一個粗魯點、一個優(yōu)雅點——

    “天神在上，我們?yōu)槭裁匆獙σ粋€平民下跪？！”

    這幾乎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柳余當然是感覺不到光明神化身的“魔力”的，她無比自然地牽起蓋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