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貴妃捎信時(shí)道：你我二人少有一聚，我有心掛念你安危，即便知曉你平安歸來也放不下心來，總望能親見一回。再來近日后宮瑣事不少，有兩三樁值得你親自定奪。若今日得空，不如難得來一回如夢閣用膳。

    這封信是放下帝王與貴妃身份的，只承著夫妻之情，稍有俏皮之意，實(shí)際上也不大符合貴妃性情。不過這為妻為妾者，性情不由己，大多是跟著夫家喜好更變的。自古如此。

    而玄北到底也是來了。

    貴妃暗自判斷著肯來這一趟，說明玄北對(duì)她不是半點(diǎn)情分沒有。

    “還道你正是忙的時(shí)日，或許來不了這一趟?！彼?，今日是打定主意暫時(shí)拋卻身份，做一回大逆不道的小女子。

    玄北意味深長看她一眼，“言辭懇切，字字真情，我又怎會(huì)不來？”

    我？

    我！

    這個(gè)字幾乎叫嬰貴妃眼前一亮。

    這可是玄北回應(yīng)她？也朝她放下架勢？

    貴妃嘴唇微微起合，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一眼不眨緊盯著玄北良久，才溫聲溫語地說：“此情此景，倒是懷念已久?！?/br>
    玄北不語，在桌上桌下。

    侍女又貼心，熱切招呼盤盤美味佳肴，笑瞇瞇地在一旁伺候。

    這時(shí)景好，好得嬰貴妃險(xiǎn)些難以啟齒關(guān)于花山娜身孕與太后一事。

    不過她還是開口打破這靜悄悄的氣氛，“一月前，太醫(yī)驗(yàn)明花山娜已有五六個(gè)月身孕。不過她害喜不厲害，身子骨也消瘦，又在冬日，成日捂著厚衣裳，故而連她自個(gè)兒也沒發(fā)覺這身孕?！?/br>
    這是謊話。

    花山娜怎會(huì)不知懷孕？她不過是拼命藏著掖著，瞞過一時(shí)算一時(shí)，唯恐玄北未歸這腹中孩子就性命不保。尤其怕她嬰貞暗地里謀害。

    嬰貴妃繼續(xù)違心道：“皇家子嗣稀薄，此次倘能得一子，是大幸一樁事?！?/br>
    “確實(shí)?！毙备胶鸵痪洌跉獠焕洳粺?。

    嬰貴妃摸不出他真心假意，胸腔里冒出煩悶的氣泡。她不動(dòng)聲色夾一塊rou擱置在玄北碗里，道：“要是上心，不如今日就去看看?；ㄉ侥刃愿裣矂?dòng)厭靜，成日念叨著憋在宮里要憋壞了，又不見你來一回。”

    “不必了?！毙睌嗳痪芙^：“有你主持，也不必我勞心后宮之事?！?/br>
    這是夸她做事細(xì)致？

    還是拒絕看望花山娜？

    或是......諷她大方得體，即便對(duì)待爭寵仇敵也如此好心好意？

    越是上心越是入迷，就越發(fā)看不清楚。

    嬰貴妃好壞皆在這幅多愁傷感的一肚腸子，翻來覆去既不敢求得最好的可能，亦不愿實(shí)情是最差的。她轉(zhuǎn)口道：“近日太后總以身體抱恙回絕晨昏定省，可不見傳御醫(yī)整治，也不見老人家出來走動(dòng)?；蛟S老人家上年紀(jì)懶得動(dòng)彈，然而日日呆在寢宮里未免傷體?！?/br>
    久久得不來玄北回應(yīng)，說明此事玄北多少有點(diǎn)上心，又不肯上心。

    “還有選秀一事......”嬰貴妃欲言又止。

    宮中三年以守孝為由不曾舉辦選秀，今年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其實(shí)她不提及也可，多半玄北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嬰貴妃也有私心，她是情不禁顧慮虞子衿。

    玄北寵愛虞子衿已有五六月，這時(shí)日不短了，勁頭卻不見過，反倒一日比一日大。這是一件天大的事，是時(shí)候該到頭了。故而嬰貴妃寧愿挑揀些新人分寵，也不想再見虞子衿一人獨(dú)占玄北心。

    玄北是帝王，一人佳麗千，怎能將喜怒哀樂栓在一個(gè)人身上呢？

    這是虛假的識(shí)大體。

    從前人人得不到玄北真心寵愛，人人平等。如今已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這是深藏心底見不得人的委屈與怨恨。

    嬰貴妃定一定心，繼續(xù)勸解道：“子嗣少或許也有妃嬪過少的緣故。趁這一回挑些年輕活潑的佳人女子來，宮中也能添點(diǎn)生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嬰貴妃?！毙蓖蝗婚_口。這一句嬰貴妃生生將兩人拉回高低位分去，那樣清楚的界限是容不下幾分私情的。

    嬰貴妃心神一晃，溫順地?cái)棵迹笆欠癯兼嗍铝?？?/br>
    玄北放下手中箸，問道：“你可要成后？”

    嬰貴妃驚詫抬起頭來。

    你可要成后？

    這是什么意思？

    嬰貴妃心臟撲通撲通跳，有些不敢置信這一夜怎會(huì)如此好。玄北竟問她是否要成后？

    “你秀外慧中，主持大小事事事無誤，品行無可挑剔?！毙比缡钦f，“你若想，孤可立你為后?！?/br>
    帝后。

    一帝之后，后宮真真正正當(dāng)家做主的人。

    嬰貴妃不是會(huì)被名利身份沖昏頭腦的人，她在意的是另一回事。

    她小心翼翼抬起直視玄北，試圖深深看到他心里去，看一看這人是打什么盤算？是不是突然記起她千百般好處來了？是不是覺察到委屈她多年該好好安撫一番了？

    可是不是這樣。

    當(dāng)嬰貴妃用柔軟的心思化作絲絲線線試圖去纏繞玄北那顆心時(shí)，她就在那雙深沉不見底的眼里恍然大悟起來。

    不是的。

    但凡有情，雙眼是藏不住的。

    玄北眼里沒有一星半點(diǎn)的情誼，那樣高高在上，仿佛談?wù)摮乱话愎鹿k對(duì)她說：你秀外慧中，主持大小事事事無誤，品行無可挑剔。你可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