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這只手還握住過自己，他還能夠感受到那種溫暖，可現(xiàn)在卻持著劍指著自己。

    令擰自己也有些不太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讓著穆泠。

    是因為他還沒有從那種事情的真相中走出來，是因為他不想相信這發(fā)生的一切，還是因為那只帶給他溫暖的手。

    他怔怔地看著穆泠，想了很久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個有些模糊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穆泠對他說過他要擊敗一個人。

    而現(xiàn)在的他卻恰好地發(fā)現(xiàn)，這個人就是自己。

    但是令擰沒有說出這個回答，他只是看著穆泠濃密的眼睫顫了顫，“我告訴你原因?！?/br>
    “在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你，我也知道你腦海里的念頭，無非是想要等到以后殺了我。”穆泠的眼眸垂了垂，“我只是想要體驗體驗?zāi)愕母惺芰T了。在嶺邙山救你，也是為了今天這一刻，我很好奇你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后的神情?！?/br>
    明明說著這樣的一番話，穆泠的身上依舊透著些高貴和優(yōu)雅。

    “我想知道，算計成功一個人之后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淡粉色的嘴唇因為比斗而變得殷紅，配上穆泠瑩潤雪白的肌膚，就像是涂抹了一層鮮血一樣，如同某種無法抗拒的罪惡。

    令擰聽到穆泠繼續(xù)說出來剩下的話，“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因為什么而算計當初的我，這種算計人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br>
    是的，他算計過穆泠。

    穆泠身具生息草的事是他透露給司易的。

    他就是想要把當初的穆泠拉到沼澤。

    “那你感受到了嗎？”

    令擰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種什么樣的語氣問出來的這句話的。他的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擺在他脖子前的那把劍，而是因為某種隱秘的情緒。

    每個人生來都是一樣的。

    令擰看著眼前的穆泠，又想到了后者很久以前的樣子，眉眼含笑，眼睛里面有著滿滿的真誠。

    令擰在看到穆泠的第一眼時就討厭后者，雖然一直在壓制，但令擰知道那種讓他幾欲崩潰的感覺是嫉妒，是……自卑。

    他知道他壞極了，他的手上沾滿這鮮血。

    他其實也厭惡著現(xiàn)在的自己，每個人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是想當一個好人的，但是有太多不得已的原因了。

    明明是同樣的年齡，又是差不多的資質(zhì)，但卻成就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因為他的童年太過糟糕了。

    所以令擰看到穆泠之后，他在嫉妒，在恐慌，他在想，如果他有著穆泠那樣的人生，沒有經(jīng)歷過童年的那些事情，他會不會成為和穆泠一樣的人。

    會的，穆泠之所以能夠保持住那種善良，是因為他沒有經(jīng)歷過他所擁有的黑暗。

    他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痛苦和絕望。

    沒有人能夠在那種情況中保住善良，所以……他沒有錯，他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令擰常常會這樣和自己說，他幾乎是貪婪而瘋狂地在黑暗里面創(chuàng)造出了一點光亮。

    一碰即碎的救贖。

    “我以為我會恨你的。所以我覺得，當我算計你之后，我會很開心?！蹦裸龅穆曇艉苈珜τ诹顢Q來說就像是某種審判。

    令擰討厭極了那種自詡好人的修士。

    每當看到那些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用一種憐憫和高尚的態(tài)度卻批判那些所謂的壞人之時，他都想嗤笑。

    他們能夠成為好人，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痛。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令人絕望的事情，又有什么資格去高高在上的批判。

    所以，他要把所有人都拉下地獄，要讓所有人都在沼澤中掙扎。

    也相應(yīng)地，厭惡極了讓他自卑的穆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