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韞抬了下手，“榮國公快請。”

    榮真點下頭，坐在木樨身邊。

    木樨看看四周，正是夕陽落下之時，櫻雪樓里為著晚上的生意張羅了起來。

    彩綢自二樓落了下來，少女咯咯的笑聲響了起來。

    木樨驚訝地看著左右，兩個妙齡少女縱身一躍，跳到二樓的欄桿之上，一只腳踩著，另一只腳懸在半空，腳面上掛著彩燈，一踢，彩燈便落在手上，再這樣掛在柱上凸出的鐵鉤上，不消一會功夫，整個樓里都亮了起來。

    彩燈迷幻，映著周圍桃花般的面容。

    另有一班少女，已經(jīng)飄然上了舞臺。

    李韞在宮中這么多年，都沒看過這樣精美的舞蹈。但這在榮真眼里，不過小兒科，這不過是普通舞姬的熱場而已。

    程督云的心思也不在歌舞上，目光炯炯地瞪著榮真，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燒穿了。

    “隨便上些小吃，莫咸，莫辣。”榮真偏著頭，對過來的小廝吩咐，“還有，別讓楚溪出來?！彼币曋潭皆频难?，又補了這么一句。

    他一定是故意的。

    程督云恨得牙根癢癢，終于忍不住，“公爺，看樣子是常光顧這櫻雪樓啊?！?/br>
    “還好，”榮真淡然，“我現(xiàn)在身上沒有差事，自然愛閑逛。”

    李韞察覺到他倆之間一觸即發(fā)的火花，轉了話題，“傷怎么樣了？”

    “已好多了，木樨師承名醫(yī)，照顧我還是簡單的。”榮真說到這和木樨相視一笑。

    “怪不得，”李韞點頭，“那次在營帳中，太醫(yī)一直留著他不讓走?！?/br>
    也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榮真聽了只是笑下，又看向木樨，“遇上正好，待會和我一起回府罷?！?/br>
    木樨點頭。

    李韞看了眼木樨那順從樣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快，“啊，對，那個楚溪公子呢？”

    程督云眼睛亮起來，“公子想見他？”

    “真的不巧，我剛去看他，他已經(jīng)休息了?！睒s真道，他早就覺得程督云這個人又極端又陰暗，楚溪卻又偏偏不聽自己的話與他接觸，如今也不知道他腦袋里有多少壞水。

    “不至于連李公子的面都見不得吧。”程督云繼續(xù)給榮真施壓。

    若不是李韞在場，榮真立刻就會派人解決了他，還好和太后復命，自己最近時運不濟還是怎的。

    正想再說什么，人群中傳來驚呼。

    原來是幾年都沒登過臺的楚溪，抱著琴上了臺。

    他的眼神冷漠，像是隱忍著什么，一步一緩，呼吸愈加困難。

    木樨一瞧便知道這人身上有大病，卻不知他為何要在這種情況下表演。

    別的樂聲都停了下來，楚溪穿著一身青色衣服，坐在舞臺中央，輕輕撩動琴弦。

    榮真他們的位置很好，看得很清楚，楚溪的袖子隨著琴弦翻動露出手腕上一朵若隱若現(xiàn)的桃花。

    他是妓子，自然不用束冠，頭發(fā)披散著，在尾部打上了個結，額前掛著一個青玉的飾物，比那些盛裝的女子樸素的多。

    這個樣子，讓榮真想到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木樨碰了一下榮真的手背，給他比劃，“這是男孩子嗎？”

    “是?！睒s真答他，“好看嗎？”

    木樨使勁點點頭，這個人看著年紀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為何看著如此憔悴，如果有機會能和他搭話，一定要好好勸勸他保重身體。

    程督云一邊更是呆了，這首曲子他很熟悉，楚溪經(jīng)常在自己的面前彈奏。

    這曲子是當年楊槿隨手彈得，楚溪把音調默默地記了下來。

    他還問過楊槿，這曲子可有什么深意。

    楊槿搖頭，笑了下，“能有什么深意啊，我這個年紀，除了思念所愛之人還能有多深的含義？”

    不知道楚溪會喜歡這個曲子是不是因為他和楊槿所思念的人恰好是同一個呢。

    一曲畢，李韞先鼓起了掌。

    楚溪并沒有管琴，自己站起來，朝臺下的人深深鞠躬，“楚溪自今日起，不再見客?！?/br>
    這話明顯是說給程督云聽的。

    程督云忽然大喊了一聲，“那榮國公你也不見嗎？”

    楚溪微微偏頭，他的動作總是很溫和，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不見?！?/br>
    兩相對比，程督云這樣子實在有辱斯文，李韞忍不住搖了下頭。

    楚溪沿著臺上的梯子，慢慢走下來，經(jīng)過榮真邊上，眼神如杜鵑泣血。

    他親自為自己和榮真寫下了結局。

    榮真緊閉了眼一下又睜開，“李公子，天色已晚，宮門要關了?！?/br>
    李韞沒了逗弄的興趣，站起身子，“好，督云你跟我一齊回去?！?/br>
    “我……”

    “還嫌不夠丟人嗎？”李韞瞥他一眼，神色中已有不容辯駁的決斷，他早就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小皇帝了。

    程督云灰溜溜地跟著李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