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黃袍的男子出現(xiàn)，兩腳踩在污黑的血跡上，拂袖而去……

    突然，一切漸漸飄遠，最后如一陣輕煙消散，再睜眼，他又回到了樹木之中。

    不遠處，白影子托著脖子上的一條血紅瀑布，望著他陰惻惻地慘笑。

    紀(jì)拂塵雙手捂住眼眸，止不往的顫抖。

    你在怪我！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沒用，我到現(xiàn)在還不能給我們報仇，是我沒用！娘，孩兒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孩兒求您！力氣就像抽光了，雙腿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我會把那個人欠我們的都要回來，加倍地要回來！想到那個人，紀(jì)拂塵兩眼通紅，滔天的怒意滾滾而來，他覺得他的心口仿佛就要炸開了……

    就在這時，一道霸道的真氣從靈臺處傳來，他好像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叫喚他……

    沈鈞原本是來看他傷得怎么樣的，誰知剛到門口就聽到他嘴里大叫。他聽不清他叫什么，卻見他一身冷汗，身子不停地亂動，兩只手也緊握成拳，胸口急劇地起伏。沈鈞神色一凜，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只是床上的人卻置若罔聞，大約是聽到他的聲音了，眉頭皺得更緊了，雙手胡亂地揮打，仿佛急于掙脫他的桎梏。

    沈鈞見他夢魘得深，輕輕撫上他的臉，卻沒想到，觸手，一片濕潤。

    這時，他終于聽清楚他嘴里念叨的話了，他聽見他在叫娘，聲音泛著哭腔，壓抑著痛苦，仿佛要用一聲聲喑啞而又飽含深情的叫喚，來留住如夢似幻曇花一現(xiàn)的溫暖。

    沈鈞訝然收回手，摩挲著掌心的淚水，目光深邃地凝望他，半晌，輕輕一嘆，將內(nèi)力聚于掌心，抵住他的靈臺，緩慢往他體內(nèi)輸去……

    紊亂的氣息漸漸平復(fù)，紀(jì)拂塵倏地睜開了眼，一瞬間，下意識從床上躍起，身子卻搶先一步被人按住。

    “是我，”沈鈞輕聲道，如同安撫一個鬧情緒的孩子。

    紀(jì)拂塵一時呆愣，瀕臨爆發(fā)的仇恨也被突然恢復(fù)的理智掩住，重新隱退到看不見的黑淵。紅潮從眼眸里褪盡，意識逐漸清明。

    沈鈞起身點著燭火，復(fù)又回身坐在床沿。燭光微微晃動，兩人相對無言。紀(jì)拂塵突然瞥過頭，啞著嗓子笑了笑道：“我夢見了我娘，她拖夢給我了。”

    沈鈞微微詫異，大概沒想到他會開口說這些，只靜靜地聽著，生怕自己隨便一個動作便會打斷這來之不易的傾訴。

    “你說她為什么那么狠心，明知道我很想她，可她就是不愿意見我一面，哪怕是在夢里也不愿意?！奔o(jì)拂塵用力捶擊著腦袋，“我已經(jīng)記不得她長什么樣了，我想到頭疼也想不起來她到底長什么樣?！?/br>
    沈鈞抓住他的手輕聲道：“她這不是拖夢給你了嗎？”

    紀(jì)拂塵征了征，卻又苦笑道：“不錯，她終于來見我了。我就知道她在怪我。答應(yīng)她的事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做到，也難怪她一直不肯見我。”

    “笨，”沈鈞輕罵道，“她愛你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怪你？相信我，無論你做了什么，無論你沒有做到什么，她都不會怪你?！?/br>
    “為何？”

    “你不是說了么，她是你娘呀?！?/br>
    娘就不會怪自己的孩子？紀(jì)拂塵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沈鈞覺得他的笑很刺眼，看他不再言語，又道：“即便在拂塵的夢里，你娘當(dāng)真在怪你，也只是你眼里的她而已，那并非真正的她。拂塵豈不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夢見她怪你，其實就是……”

    “就是什么？”紀(jì)拂塵見他頓住，皺著眉頭追問。

    “就是拂塵自己在怪自己。”

    沈鈞見他沉下了臉，料想說到了他的痛處，緊握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么而自責(zé)，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你沉陷在你自己的心魔里。逝者已矣，人死如燈滅，拂塵得看開了才是?！?/br>
    紀(jì)拂塵聞言，呆了呆，木然地望向一點一滴燃燒的燭燈，喃喃自語：“人死如燈滅？”他盯著燭光之上的輕煙，又見它慢慢升騰，最終消散在半空中，再無蹤跡可尋，眼里的驚恐瞬間放大，猛地從床上坐起，甚至忘記了屁股的疼痛，搖頭道：“不可能！人死怎會如燈滅！”

    “如果如燈滅，我又該去哪里尋她？”

    “你若心里有她，她便永遠活在你心里。”

    紀(jì)拂塵睜開眼，兩眼放空地坐著，呆了好一會兒，才慘然一笑道：“你說的對，只要還活在我心里，便永遠也不會灰飛煙滅?！?/br>
    沈鈞望了他一眼，幾次張口想再言，又無聲止住，最后只道：“人生苦短，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活著，過去了的事便讓它過去了。”

    紀(jì)拂塵目光與他對視，又忍不住別開眼，“我想睡了，公子請回吧。”

    他費力地翻一個身，終于感覺到了屁股上刺骨的疼痛。

    沈鈞卻半未走開，輕輕往他的xue道一點，在他警告的眼神中，慢悠悠扒下他的褲子……

    ☆、第40章 三合一

    紀(jì)拂塵被沈鈞點了xue道，身子不能動彈半分。傷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清涼, 他這才明白沈鈞原來是要給他上藥。眼里的驚怒褪去, 張了張口，終于懶得再說什么, 只由他去了。

    也不知那人究竟用了何藥，這藥剛抹到傷口, 疼痛竟無端去了一半。

    藥效似乎極為猛烈, 沒多久，他便覺得困倦起來, 按捺不住合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紀(jì)拂塵是被一陣溫?zé)岬挠|感驚醒的。

    一夜的養(yǎng)精蓄銳, 他已恢復(fù)得極好。

    “公子一大早來此，有何貴干？”紀(jì)拂塵抓住那只在他臉上亂摸的手, 倏地睜開眼。

    沈鈞笑著收回手, 打開食盒，兩指夾起一個rou餃塞進他嘴里，笑道：“我來給拂塵送早膳?！?/br>
    紀(jì)拂塵嚼完一個被強行塞進來的餃子, 咽了咽口水道：“多謝公子體貼小人。公子放著就好, 小人等一下自己起來吃?！?/br>
    沈鈞點點頭將食盒蓋上, 頓了頓，又輕輕咳了咳道：“我是來跟拂塵道歉的?！?/br>
    “公子何出此言？”

    沈鈞看了他一眼, 臉上突然有些難為情了：“昨天，我打了你?！?/br>
    紀(jì)拂塵心知他指的是自己挨板子的事，淡然道：“公子說笑了, 我還得多謝公子才是。若非公子出手，我必然落到太太手中，那時又豈是幾大板子能解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