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三
貳貳教人在石榴樹下草地上鋪了茵席,與女官等做長行博戲。秩秩坐在她身側,也拿了一副棋子玩耍,忽然警覺地扭頭。 邢驪攜子阿夔,向貳貳跪拜,“賤妾邢氏叩拜主母?!?/br> 崔蘭馨一瞥她容貌裝束,即猜出她身分,又見她容止看似恭謹,眼神卻大大地不老實,不由得暗暗驚怒:不過一卑賤奴妾,這樣大喇喇上前來,分明是欺公主迂懦,有意挑釁。正要開口責難,貳貳卻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勿發(fā)作。 卻聽貳貳問邢驪,“你自輞川來?” 語氣平澹,無喜無怒。 “是?!?/br> “服侍主君多久了?” “叁載有余?!?/br> 貳貳的目光落在阿夔身上,“這是你的兒子?” “是?!?/br> “輞川似他這樣的男孩子,還有多少?” “僅他一個?!?/br> 蘭馨冷笑一聲,“怪不得這樣張狂,原來是生子有功!” 邢驪朝她一拜,“不敢。賤妾思慕主母久矣,今日始得機會,冒死上前來,不過欲教賤息認一認嫡母與meimei。” “呵,你也知此舉是冒死——” “蘭馨?!辟E貳朝她擺首,又對邢驪道:“你以微末出身,得王郎垂顧,又為他誕子,一路行來大不易。豈不思量此舉若教王郎得知,便前功盡毀?我不同你計較,亦不會告知王郎,你且下去吧。” 邢驪抬頭看,貳貳正對她微笑,忽然汗涔涔下,意識到溫和的鷹鷙亦是鷹鷙,為自己一時的頭腦發(fā)昏而后怕,再拜退下。 貳貳的注意力回到棋盤上。 蘭馨恨恨道:“螞蚱都蹦跳到跟前來了,公主何不一腳跺死她?” 貳貳笑答:“我吝惜我的絲履?!?/br> 作為一個公主,她可以飛揚拔扈,可以心狠手辣,可以yin蕩放誕,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她什么也不想做。非不能也。 “便是慈軟些,一頓棒子也敲不壞她!” 貳貳不禁看她,仍是對邢驪的那副微笑,“沒吃到鳳凰rou的人,對待吃到鳳凰rou的人,可真是狠心呀?!?/br> 崔蘭馨竦然。一直以來,她只當公主軟弱蠢笨,不甚掩飾自己對王楚的覬覦,此等行徑與邢驪何異? “輪到你投箸了,”貳貳提醒她。 崔蘭馨這才回歸博戲中,語笑如常。 * 王楚回到尚書令府中的居室,已是后半夜。更衣盥洗畢,赤足悄入寢室,以免驚醒貳貳。 但他一入室,貳貳便自帳中坐起來,“王郎?!?/br> 王楚上床,摟她在懷中,“怎么還沒睡?” “出什么事了?”她緊張地望著他,雙目炯炯。帳內光線暗,愈襯得她眸子清亮。 王楚吻吻她,“不是要緊事,明早再說。” 貳貳想起日間家翁的舉動,越發(fā)覺得不尋常,追問:“王郎,你告訴我。是我孃孃出事了,還是我大哥,我姊姊?” 王楚凝視她片刻,終于道:“是你耶耶,昨夜崩逝了?!?/br> 貳貳的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詫異,“既是昨夜崩逝,怎么到現(xiàn)在也無消息傳出來,也無人知會我去哭喪?” “你孃孃與大哥封鎖消息,密不發(fā)喪?!?/br> “為何?” 王楚笑了,“誰知道,這種事瞞不了多久,你孃孃到時自會給我們解釋?!?/br> 預料到明日事繁,兩夫妻臥下歇息。 近些時來,王家與睦王閎一派步步凌逼,朝野頻傳貴妃與太子危矣,皇帝卻在此時暴卒,令人難免會揣摩他的死因。 貳貳想到這里,輕推王楚,“我耶耶犯過幾次心疾,這次怕又是心疾所致。我孃孃一定難過極了?!?/br> 王楚的聲氣已含nongnong睡意,“那是當然?!?/br> 這樣一個夜晚,貳貳卻不合時宜地做了一個春夢。無限繾綣中,她睜開眼眸,發(fā)現(xiàn)王楚正對她zuoai,動作無比溫柔。 她想到尸骨未寒的父親,負疚地推他,“王郎,不要——” 王楚捧住她的臉深吻,益發(fā)與她癡纏得緊。那綿綿的快感,像冬日浸在溫泉里,夏時坐在柳風中,令她懶洋洋化為一灘道德麻痹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