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rèn)識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分節(jié)閱讀_148
沒有下人獨(dú)自生活對葉思睿來說是個嚴(yán)峻的考驗。最初一段日子,他只能看著周毅生火做飯,灑掃庭除,自己湊上去幫忙都會添亂。但周毅從沒抱怨過什么。葉思睿心中愧疚,便有意地去學(xué),如今至少會挽起袖子刷碗了。 外面暗下來了,屋里就他們兩人,周毅也只在桌上點起一盞小燈。葉思睿抓著筷子,慢吞吞地一筷一筷往嘴里送。周毅看著心疼,便說:“明日我就去市集再換點雞蛋回來?!?/br> 他們住在此地受盡了村民的人情,又沒什么營生,葉思睿便開了個私塾,為村里的孩子啟蒙。他不收束脩,村民便時常送些咸rou、野菜、雞蛋,還有油蠟、柴火之類的必需品。有的直接吃了用了,多余的周毅便去市集上換些東西。閑下來的時候,周毅就去醫(yī)館里給人打打下手。 他們本不缺銀子,只是周毅不想一輩子靠著宮中帶出的金銀過活,葉思睿便隨著他。 吃過飯,葉思睿把碗筷收拾好,等回到廳堂,周毅已經(jīng)點上燈,乖乖坐在桌邊溫書了。葉思睿還記得他們從前的玩笑話,給村里的孩童啟蒙時,順便也給周毅開蒙,如今正在學(xué)《詩經(jīng)》,正是葉思睿當(dāng)年考科舉時治的本經(jīng)。 葉思睿走到桌邊站定,周毅先把昨日學(xué)的詩背了一遍,又在紙上默寫一遍,再將內(nèi)容講解一遍,十分通順流暢。葉思睿十分滿意。他早知道,周毅連那么厚的醫(yī)書藥方都能背下,學(xué)這個又有何難? 今日學(xué)的是《小戎》,葉思睿照例先把整首詩念了一遍,再逐詞逐字給他解釋。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環(huán)脅驅(qū),陰靷鋈續(xù)。文茵暢轂,駕我騏馵。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小戎》是葉思睿頗為喜歡的一首,搖頭晃腦地背起來,字字爛熟于心。講解完之后,他又引經(jīng)據(jù)典給周毅講解:“圣人朱熹在《詩集傳》里講《小戎》‘賦也。西戎者,秦之臣子所與不共戴天之仇也。襄公上承天子之命,率其國人往而征之。故其從役者之家人,先夸車甲之盛如此,而后及其私情。蓋以義興師,則雖婦人,亦知勇于赴敵而無所怨矣?!?/br> 他說完,周毅卻罕見地?fù)u頭,“我覺得他說得不對。” 葉思睿一怔,問他:“為何?” 周毅慢慢地說:“婦人夸耀車馬也好,兵器也好,然而的牽掛的征夫在外,生死未卜,豈能無所怨?” “這也罷了,你既不必考科舉,也不必一味按照朱熹所解。只需心里明白,有所感悟就夠了?!比~思睿干脆在他身邊坐下?!耙滥憧丛摵谓猓俊?/br>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敝芤愣嗽斨鵁粝氯~思睿如玉的臉龐,講這句詩念了一遍。手不知何時便攀上葉思睿的頭頂,抽掉玉簪,取下發(fā)網(wǎng)。黑發(fā)流淌到桌上、腰間。 “你做什么?”葉思睿不滿地問。卻見周毅輕輕彈了彈那根岫玉簪,悠然笑道:“我知道什么叫亂我心曲了?!?/br> 葉思睿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虛,周毅又把那簪子遞到唇下輕輕一吻。葉思睿的臉登時燒了起來?!澳阕鍪裁??” 周毅依舊坦坦蕩蕩地說:“既然君子如玉,君子不讓我親,我親親玉總行吧?” 葉思睿臉漲的透紅,又熱又尷尬。殊不知他白皙的臉上染上緋紅,竟比平日更要妖嬈幾分?!罢l說不給你親?”他昂起下巴故意學(xué)著周毅的語氣。周毅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按捺住身體的沖動,僅是貼身湊上前輕輕一吻。 葉思睿還在盡力掙脫:“你干什么……”周毅只得把他抱得更緊,將他的分辯拒絕都堵了回去。 好半天,周毅才松開他。葉思睿喘著氣,臉上依舊帶著殘紅,氣鼓鼓地說:“好好給你講詩經(jīng),你做什么呢!” “是你說了可以親啊?!敝芤阋贿叾号?,一邊撿起筆將剛剛那首詩從頭抄寫一遍。葉思睿還想罵他,看他已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地擺出好學(xué)生的模樣,只好忍氣吞聲地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教完幾首詩,又布置了作業(yè)。葉思睿隨手撫琴。這些風(fēng)雅的玩意都是當(dāng)年還在宮廷里,年少時,太子哥哥手把手教他的,只是出宮后就從未撿起。 他隨手撥拉琴弦,彈起一支曲子,周毅便拿起他的笛子,與他和鳴。琴聲激昂,周毅單手握住笛子,隨著樂聲打了一曲劍舞。身姿翩翩,輕盈有力,宛若蛟龍。 葉思睿一面撫琴,一面?zhèn)戎^看著地上的影子。一曲撫罷,他才抬起頭笑道:“原來你竟知道這首曲子?!?/br> 周毅走過來痞痞地笑著,用笛子挑起他的下巴?!傍P求凰怎么能讓你獨(dú)奏?” 第二天一大早,周毅就起來忙活著生火。葉思睿也穿好衣服過來給他幫忙,生火燒水。周毅閑了下來,就在院子里打了套拳給葉思睿看。 葉思睿偶爾瞟一眼,看他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順口問道:“怎么不練劍了?”這段日子,他見過周毅練拳法、練輕功,或者干脆扎馬步練基本功,劍卻很少碰。 周毅收手,走過來揭開鍋準(zhǔn)備下面條。“我本來就不大擅長用劍,那把劍是我?guī)熜窒奶焓娴?,既用了他的名字,便不敢辜?fù)他的名號,只得日日晨起練劍,以求精進(jìn)。如今既然我已恢復(fù)本名,就不必那么講究了?!?/br> 葉思睿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有勾起往事,見他神色無異,才放心,轉(zhuǎn)而嘟囔道:“今天你去市集上換些米來,別老下面了!” 周毅當(dāng)然應(yīng)下。 吃過早飯,葉思睿便要去私塾教書了,周毅照例送他出門。旭日東升,光芒萬丈。葉思睿瞇著眼說:“你回去吧!每日送也不嫌煩么?這才幾步路!”說歸說,他卻知道周毅不會聽的。打從京城回來,周毅就像是被嚇怕了,只要無事就守在葉思睿身邊,寸步不離。葉思睿偶爾念叨他,他也不聽不解釋。葉思睿也就習(xí)以為常了。只是前一日,他才剛剛被順子嘲笑過。順子看見周毅送他來,昂首挺胸說:“原來先生還要人送么?我從四歲跟我爹下地走慣了村里的路,要不明日我去接先生?” 葉思睿心里氣急敗壞,卻客客氣氣謝絕了,順便罰順子把《師說》背下來。 沒想到周毅立刻便停步了。葉思睿反而不適應(yīng),扭過頭去看他。周毅像是在思索什么,慢悠悠地說:“我剛剛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葉思睿問。 周毅突然笑了一下?!皼]什么,走吧?!?/br> 葉思睿一頭霧水地往私塾走,周毅便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后,遙遙看著他的背影。 前些日子學(xué)《國風(fēng)》,學(xué)到《大車》,那是一首情詩,周毅總是不懂那首詩的最后一句:榖則異室,死則同xue。謂予不信,有如皦日。葉思睿給他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即使活的時候不能同居一室,死后也要合葬一xue。假如你不相信我,你就看看太陽。周毅一直不明白,這和太陽有什么關(guān)系? 然而如今他突然就懂了。葉思睿往東面走,金燦燦的陽光從他頭頂傾瀉下來,染黃了他被風(fēng)鼓起的白袍。 無論何時,何地,發(fā)生了何事,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你若相信太陽會每日升起,就該相信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