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識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分節(jié)閱讀_64
“真該叫外頭的人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夏天舒緩步走到他的榻邊坐下。 葉思睿見他終于肯和自己開玩笑,便存了捉弄他的心,“看我如何?我再怎么道貌岸然,比得上一貫冷淡的夏先生揶揄別人好看么?” 夏天舒對著他坐,聞言面不改色地說:“你不是要與我抵足夜談嗎?為何不到我榻上來?” 葉思睿目瞪口呆了幾秒鐘,就這么癱在榻上呆呆地看著他。這是夏天舒?他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夏天舒說完那句話,就跟沒事人一樣,解下包袱收拾東西。最后還是茶茗前來打破了沉默?!袄蠣?,里長叫您出去,開宴了。” 這頓晚宴與葉思睿預料中的不一樣。他本以為會像他出來和臨縣時葉阜為他辦的接風宴,大家圍坐一桌,飲酒交談。誰知馮弘廣在院子里擺滿了長桌長凳,很多穿著短衣革翁的村民坐滿,長桌當中才是一個方桌,葉思睿、夏天舒、馬廬、馮弘廣和五位里老人圍坐一桌。飯菜也都是當?shù)厣秸?,喝的是自家釀的米酒,十分簡樸。不過與那碗苦澀的茶相比,已經讓葉思睿很欣慰了。 吃飯時除了馮弘廣祝酒,眾人舉杯共飲一杯外,也少有人敬酒。大家自顧自吃吃喝喝,倒也暢快。 晚間回屋,夏天舒摸黑點上燈,葉思睿依舊吩咐茶茗點燈,自己摸~到鼓桌邊坐下,掏出那本卷宗示意夏天舒過來看?!叭羰抢锢系脑挳斦?,吳信天也太不警惕,若說是金剪會余孽逃竄此地,將他殺害,倒也可行?!?/br> “你不信他?”夏天舒問。 “我誰都不信,除了你?!比~思睿坦蕩蕩地回答。 夏天舒揚眉一笑,那雙濃黑的劍眉舒展開,深不見底的黑瞳里一簇火苗跳著。那個少見的笑叫燭光映著,竟讓葉思睿一時失魂。最后是夏天舒開口喚回他的神智?!八f的話有什么讓你懷疑的嗎?” 夏天舒的笑雖說罕見,可他也不是沒在自己面前笑過。再說了,什么樣的美人葉思睿沒見過?倒在好兄弟面前看丟了魂,成什么樣子!葉思睿自我檢討著,為掩飾尷尬低下頭,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哦,沒什么,就是感覺不對。” “什么不對?”夏天舒并不滿意這敷衍的答案。 “若真是金剪會余黨逃竄至此,隱瞞身份還來不及,為何要殺了一個教書匠暴露蹤跡呢?” 夏天舒也擰起眉頭,“也許是想找戶人家偷東西,不想摸~到蒙館驚動了吳信天,所以殺人滅口?”他猜測道,“畢竟他的財物都被拿走了。” “他能有多少財物,為什么不去偷別人偏要偷他?” “可能是不敢偷高門大戶,怕驚動了人?” 沒有證據(jù),只能止步于猜測了?!斑€有一個疑問就是當時他們主動提起金剪會……” “有什么不對的?” “我也說不好,就是感覺時機不太對,一開始我問起他們是什么形狀他們好似全不知情,后來又像是都知道這回事,只是不想我知道一樣?!?/br> 夏天舒直接地表示自己的疑問:“可他們后來不還是告訴你了嗎?” “所以我也說不好,只是一種感覺罷了?!比~思睿說:“好了,我也就給你交個底,早些休息吧,養(yǎng)精蓄銳,明日還要拜訪吳宅?!?/br> 準備就寢時葉思睿才發(fā)現(xiàn)一件尷尬的事。茶茗還在外面守夜,更衣顯然只能自己來了。這也就罷了,可他要當著夏天舒的面脫衣服?這事想來就有幾分尷尬。夏天舒自然與那些伺候他的丫鬟小廝不同的。 夏天舒到沒有這份尷尬,他自然地脫下外袍,穿著里衣躺在榻上,抖開薄被。他看葉思睿還呆在那里,說:“怎么,真要與我抵足夜談?” 這話他說過一次,只是那是白天,如今黑燈瞎火,開這種玩笑怎么看都不大合適。葉思睿不再猶豫,吹滅燭火,摸黑脫下衣服躺上床。 然而他失眠了。這不應該啊。他這幾年睡過比這糟糕惡劣的多的床,那時疲憊不堪,或者心慌意亂、提心吊膽,往往也是倒頭就睡。今日~他坐了那么久的馬車,還走了路,按說應該很疲憊,很容易入睡才是。然而睡不著,眼睛適應了黑暗,黑暗中的物體輪廓就顯現(xiàn)出來。葉思睿沖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呆看了許久。既然睡不著,那就想想案情好了。他提醒自己。金剪會的存在應當無疑了,那么當真是金剪會當真還存在?這不好說,吳信天的死可能是模仿,是個幌子,但是安順侯壽宴投毒這件事顯然不是觀言和老齊二人所為。老齊……齊鏗供認的那些人,很可能是金剪會的人。“做著沾血的營生”可不就是殺手么?但是何仁是金剪會的,那金剪會其他人為什么要幫助被他所害的齊家父女,還要教他們復仇呢?……是了,安順侯說了,他留下金剪會的標志后官府和江湖上的人都在追殺他,很可能金剪會的人也在其中。害死葉阜和何權,也合了他們心愿。可惜老王頭跑了,葉阜應該正在叫人追捕他,若能抓~住他,倒可以問個清楚。 想到殺手,他忍不住側過頭看向夏天舒的方向。平日里嬉笑相處慣了,他很少想起夏天舒是個殺手了,但他的確很少發(fā)現(xiàn)夏天舒殺人,除了殺了董襄那回。那回也是夏天舒主動告訴他。每年都有很多案子,或死或傷,是找不到兇手的,只得按照自傷處置,或者上報上官,塵封案卷,他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夏天舒的手筆。 可葉思睿現(xiàn)在卻安然地睡在一個殺手身邊,還因為有對方的保護心安,如果換做從前的他,是無論如何不肯相信的吧?他閉上眼翻了個身。夏天舒就是可信的,想想他救了自己多少回。他告訴自己。閉上眼睛,數(shù)著呼吸。 他翻過身,那在黑暗中被他凝視許久的男人就默默睜開眼,看著他的后背。 第55章 無名白骨(七) 第二日葉思睿醒來時, 已經天光大亮,夏天舒已經不見了。葉思睿向院子里尋去,果然看到他在練劍。馮家的幾個小孩子在一旁敬畏地看著, 葉思睿便加入他們的隊伍。他很少看見夏天舒使劍, 最多的還是他那把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的匕首,所以也不曾見過夏天舒這般恣意瀟灑的模樣。 夏天舒一套劍譜打完, 他二人整理儀容,馬廬已經帶著四個衙役來了。一行人沖著吳宅去, 馮弘廣親自給他們帶路。其實論理, 葉思睿要查案, 應當是叫人把吳家母女傳過來問話。只是葉思睿已經跑到歸善里了,自然不在意這一點路程。路上經過幾間低矮的瓦房時馮弘廣指著說:“這就是我們里的蒙館?!比~思睿細看之下,只有三兩間, 與馮弘廣的宅子大有不同??磥聿皇沁^于貧困,只是不重視罷了。他心里想得很多,嘴上只是一句:“知道了?!?/br> 直到看到了吳宅,葉思睿才將剛剛的假設推翻——這哪里稱得上是個宅?與蒙學的屋子相比只怕還要粗糙幾分。出來的是一個女孩, 五六歲,戴著斬衰的麻布冠,身上穿著孝, 瘦得像一根麻桿,見到這么多人也不畏懼,疑問地看向馮弘廣。馮弘廣說:“姐兒,叫你~媽去, 知縣大人來查你爹的案子。”女孩面上一喜,沖他們作揖,然后很快地沖進屋子,葉思睿有些擔心她這么瘦弱,被絆倒了怎么辦。好在她跑得還穩(wěn)?!澳?!知縣大人來了!來查我爹的案子!” 半晌,小姑娘扶著一個婦人出來。那女人至多三十歲,和她女兒一樣瘦弱,同樣穿著斬衰孝服,有一種病態(tài)的美。她怯懦地低著頭,她女兒扶她跪下?!懊駤D見過知縣大人?!?/br> 茶茗沒有跟來,葉思睿只好親自上前將她扶起。吳夫人和她女兒將眾人讓進屋中。那正廳里也又低又矮,圈椅只有兩把,方凳都極為有限。吳夫人局促地請葉思睿和馮弘廣坐在上首的圈椅上,葉思??瘩T弘廣不愿落座,便順著他意說道:“既然已經帶到了,馮里長先請回吧,這里怪局促的,我問幾句話就回去。”馮弘廣如釋重負,倒是那女人眼圈又是一紅。葉思睿心里也不由愧疚,等到馮弘廣走遠了,他立刻下令:“范知和天舒兄留下,馬廬,你帶剩下人去門口看著?!狈吨R文斷字,又通讀法典,可能還有點用,其他幾人無非是駕車的、功夫好的、通醫(yī)藥的,在這里派不上用場。 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五個,頓時也寬敞了一些,葉思睿示意小姑娘扶著她娘坐在另一把圈椅上,夏天舒挨著他坐,再下頭是夏天舒?!澳闶菂切盘斓呐畠??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吳夫人局促不安,決定先問小姑娘。 “奴叫吳韻?!毙」媚锊虐藒九歲,沒有什么講究,落落大方地回答。 這份大方自然倒叫葉思?;叵肫饢|安縣遇到的那個劉家錦娘。那姑娘為親爹所害,在賊窩走了一道,好在最后跟著她娘走了,也不知如今怎么樣了。他收回思緒?!绊嵞?,你把你去蒙館找你爹的經過詳說一遍?!?/br> 單是提這么一句,吳夫人的眼中就滲出淚,用手帕捂住臉。葉思睿留意到她的手帕雖干凈,卻已經十分舊了?!澳?,你別這樣,我爹死了,你又不能把他哭回來!”韻娘說了這么一句,就沖葉思睿講起來:“我爹平日在蒙館十分cao勞,哺時各家下地的男人陸陸續(xù)續(xù)回來吃飯,才會將孩子接走,所以我家一般等到日落才能吃飯,可是那天入更了,也沒見到我爹。我怕他出了事,張老就住我家附近,我就去找他……”她口中的張老就是那位與她一同發(fā)現(xiàn)尸體的里老人。葉思睿見她把時辰說得十分準確,心中驚喜,便沒有打斷,聽她往下說。 “我每天給他送飯,所以熟悉地形。蒙館只有我爹平日休息的那間屋子還亮著燈。門半掩著,我一推就開了,我爹就仰面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說到這里,終于有些哽咽,吳夫人則抽噎著哭出聲。 葉思睿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邊,拿出自己的手帕給她。韻娘接過那方純白的絲質手帕,便將它還給葉思睿,自己用袖子擦擦眼睛。“大人,我沒事,您能抓~住殺了我爹的人嗎?”葉思睿也不計較她的無禮,用手帕給她擦擦臉。“肯定可以。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好好想想,回答我,好不好?”他邊說,邊用眼神示意夏天舒。 “好。” 夏天舒走到另一張圈椅邊,不情不愿地開口:“夫人節(jié)哀?!?/br> 吳夫人哭的更厲害了。“娘!”韻娘大叫了一聲。吳夫人像是被嚇著了,一下閉了嘴。 “你爹平日晚歸就是待在那間屋子嗎?”葉思睿盡可能輕柔地問她。 小姑娘答得很干脆:“是,那屋子本就是給他休息的。下學了還有學生沒回家,他就叫他們在那屋中背書、做功課,他自己看書?!?/br> 這么看,這個吳信天當真是個安貧樂道,盡職盡責的教書先生,實在可惜了?!八伎葱┦裁磿看鸩簧蟻硪矝]關系,我隨意問問?!闭l知韻娘依舊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爹無心科舉,平日都看些志怪傳奇找樂子,近日在看和臨縣圖志?!?/br> 這回答倒是出乎意料?!拔疑先我詠砭惯€沒看過此書,這方志還在你家中嗎?” 韻娘搖頭。 葉思睿本也是即興一問,也不失望,“聽說你爹身上的財物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