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的時候，王棋小心從后門潛入。他想假裝自己這個下午沒有出門，結(jié)果剛翻墻進來，就被正好在后院的秦老板逮了個正著。

    秦老板的紅塵客棧完全不能與李員外的府邸媲美，大概是本著反正沒第二家客棧的底氣，整個客棧找不到一點不派什么用處只為了好看的存在——只除了后院的池塘。

    此刻，秦老板就站在池塘前抬頭看站在墻頭的雜役，后者訕笑著輕飄飄落地，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心虛尷尬。“你在這兒做什么呢？”

    秦老板回答：“看烏龜?！?/br>
    王棋訝異地往池塘里張望去：“想不到這里面養(yǎng)了烏龜？”

    秦老板很快搖頭：“池塘里沒烏龜?！?/br>
    被影射的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雖然他的行為有些藏頭露尾，但男人的原則讓他堅決不做烏龜?！扒乩习?，烏龜是不會揍人的，但我會?！?/br>
    秦老板神情不變道：“你不必一再重申我也已經(jīng)清楚，所謂俠客原來也會恃強凌弱，欺負毫無還手能力的平民。”

    王棋覺得自己的威脅已經(jīng)老掉牙，沒想到秦老板給出了新反應(yīng)。通常秦老板不會使用如此正面明確的爭鋒相對。王棋不覺多看了對方兩眼，他問道：“你的心情不好？”

    秦老板立即揚起燦爛笑容，若無其事反問道：“你的眼神不好？”

    王棋敢保證，這個人正相當不開心?！澳愠贼兆映蕴鸬倪€是吃咸的？”他一本正經(jīng)問道。

    秦老板被這問題問得愣了一愣，他抬頭斜睨王棋，難得真心好奇：“知道這件事你能派什么用？”

    王棋聳肩道：“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意見不同和你吵架?！?/br>
    “到時候？到哪個時候？”

    王棋想了想，答道：“自然是端午。”

    “眼下中秋還沒過，你打算留到端午嗎？”秦老板慢條斯理問，他的問題意有所指。

    王棋要辦的事不容易，可成敗與否，都無需淹留。但話說回來，王棋認為在這個小鎮(zhèn)呆上一段日子也不錯。他摸著下巴盤算道：“如果我們口味相同，沒準我會過了端午再辭工?！?/br>
    秦老板微笑道：“你打算什么時候辭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去干活，清明之前就能先餓死?！?/br>
    不提還好，這一提，王棋立即怨聲載道：“如果我去干活，清明之前我就能先累死?！?/br>
    他覺得老板一定不會理會他的抱怨，并且心中大快地趕他干活去，沒想到，聽了他的說辭，秦老板低頭思忖一番后，居然附和道：“現(xiàn)在客人越來越多，人手不夠，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br>
    “所以？”王棋仔細著陷阱，試探問道。

    “所以，我們得想辦法把客人給趕走?！笨块_客棧賺客人錢的老板如此得出結(jié)論。

    王棋瞪向?qū)Ψ胶冒胩?。“你究竟是誰，易容成老板？”

    小五在這時候來到后院，他是突然出現(xiàn)的，因為連到廚房端菜他都是用跑的。見到王棋，他上前不容分說拉著人就走：“大俠，現(xiàn)下十萬火急，求你救我一命，幫我一起招呼客人吧?！?/br>
    王棋的劍法能于數(shù)丈之外不問自取惡徒首級而無需先指向天空來一句“瞧，那邊有一只鐵鳥”，可話說回來，他總不能拿劍劈了小五，這時候，居然就那么被人硬生生扯走。

    等離開秦老板視線，小五用有那么一點點深刻的表情對王棋說：“這時候你最好別去招惹老板。”

    “‘這時候’是什么時候？”王棋忍不住問。

    小五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老板從來不犯錯的，今天他居然算錯了賬?！边@沒頭沒腦的一句后，他回過神，“話說回來，我真的要忙死了，求大俠仗義出手！”

    王棋嘆氣道：“我頂多陪你一起死。”

    話雖如此，曠工半日的雜役終于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這個客人嫌酒難喝的時候他不得不上前賠不是，那個客人認為等了好久還沒上菜，一定是客棧怠慢了他，他又得賠不是。關(guān)鍵柜臺還沒人，小五不在的時候，當大俠的人無奈地笨拙撥弄算盤給人結(jié)賬。最可恨的是，不停有新的客人來投宿。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袁寒雨能引來那么多江湖人士。

    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王棋在柜臺找到紙筆，大筆一揮，四字立成。他抽空把自己的墨寶貼到客棧大門口。

    小五注意到王棋的動作，他跑到門外一看，等回來的時候一邊咋舌一邊敬佩地看王棋，道：“大俠不愧是大俠，那么不怕死?！?/br>
    王棋認為自己的字寫得頗為瀟灑俊逸，并且相當精準表達出客棧服務(wù)的中心思想。

    “放心，這是秦老板的意思?！蓖跗灏参啃∥宓溃挪还芾习瀹敵跽f不要客人的話是不是反話，總之他當真的。

    小五顯然無法徹底放下心來，他簡直耿耿于懷，思索道：“我覺得最好使用‘客房已滿’的說法，而不是‘不得入內(nèi)’?！?/br>
    王棋有充足理由那么選擇：“我的草書里，我認為自己最擅長寫的就是‘得’字。而且這四個字頗有萬夫莫敵的氣勢?！?/br>
    又有脾氣暴躁的江湖人在那邊喊怎么自己點的鹵rou還沒上，王棋收起萬夫莫敵的氣勢，伏低做小安撫客人去也。

    等最忙碌的申時過去，秦老板終于現(xiàn)身大堂。他趕上了掌柜的無所事事的好時候，柜臺前悠閑地站了一會兒，然后不知道怎么察覺的，他走出客棧大門，抬頭欣賞向王棋的墨寶。

    最初王棋是理直氣壯的?？墒乔乩习蹇吹锰茫玫酵跗彘_始底氣不足。收拾完桌椅，王棋慢慢走到秦老板身邊。

    秦老板不等王棋開口，率先點評道，“這個‘得’字寫得不錯。”王棋正想著英雄所見略同，便聽對方又接著說道：“但你知道‘死’字怎么寫嗎？”

    王棋趕緊一臉正容道：“老板，是你說得想辦法趕走客人，當伙計的，自然要為你分憂。”

    “你吃粽子吃咸的還是甜的？”秦老板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王棋心想你這都什么奇怪問題？可他也問過對方同樣問題，這時候怎好意思發(fā)表真實感想？趕緊認真思考了一番，得出答案：“我都可以，不然，總不能真的為了這種事和老板你吵起來吧？”

    第5章 內(nèi)有惡犬

    夜深人靜的時候，王棋又叩響了秦老板的房門。

    遺憾的是，這回他應(yīng)該沒吵醒對方。秦老板穿戴整齊，神志清醒毫無睡意，還一臉早有所料的表情。

    “你在等我?！蓖跗迦绱说莱鲩_場白。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無心的隨口一句，便弄得好像他們在幽會似的。

    “看得出你已經(jīng)憋了一整個傍晚?！鼻乩习迳袂樽匀艚忉尩溃熬透『⒓敝瞿蛞粯??！?/br>
    王棋的確被憋了好一會兒，但被秦老板說得他都不那么想撒尿了。

    這時，秦老板側(cè)身讓開，可以算是請王棋進屋。王棋決定，不管樂不樂意，尿總得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