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jié)閱讀_14
他剛才差點(diǎn)以為赫戎把自個兒給喝干了! 他把赫戎半抱在懷里,繞到他身前去奪他的手,奈何這條瘋狗咬得太緊,輕易還拿不下來。 祁重之滿頭大汗,勉強(qiáng)捏開他的嘴,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牙齒掰開,取出他血rou模糊的手臂。 赫戎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艱難吞咽下一口血沫,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射出小片陰影,把他整個人渡上層憔悴之色。 “媽的……”看著這根被當(dāng)成骨頭啃的胳膊,除了罵娘,素來巧言的祁重之也想不出還能說什么了。倘若他和赫戎不是仇人,他倒真想敬這位仁兄一杯,問問他腦子里究竟裝得是腦漿還是泥漿。 他從衣服上撕下一角布料,簡單給赫戎包扎住傷處。被毒性折磨到如此地步,寧愿咬死自己也不肯向旁人低頭服軟,如果不是確定赫戎曾鑄出過陌刀,祁重之幾乎要懷疑他真的根本不知道《劍錄》的下落。 他背起滿腦袋泥漿的赫戎,大步流星跨出院外,劈手逮住一個路過的家丁:“去叫大夫!” 停下來的家丁是個年紀(jì)還不大的,定睛一瞧他背上昏迷不醒的人,聯(lián)想這幾日從他院子里不時傳出的呻.吟慘叫,頓時大驚失色,語無倫次指著他們:“少爺你你你……你把人家怎么了?” 失血過多可是會死人的,祁重之沒心思跟他逗樂,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少廢話,抓緊去!” 家丁屁滾尿流地去請大夫,祁重之半路又喊:“站??!” 小家丁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頭。 “大夫要是問起來,就說我朋友出去打獵,被野狼給咬了。其余的別聲張,記住了嗎?” “誒,我記住了!” “快去快回?!?/br> 打發(fā)走了家丁,祁重之背著赫戎跑進(jìn)后院,踹開一間干凈客房的門,把奄奄一息的人平放在床上,先給他喂了顆抑制毒性的藥,再二話不說扒走他渾身沒法見人的破布條,從櫥柜里翻出件嶄新的中衣給他套上。 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再看此時癱在床榻上的赫戎,已儼然是個病中貴公子的模樣。 前腳剛給他拾掇好儀容,后腳大夫就到了,跟著魚貫而入的還有聞風(fēng)趕來“探病”的張平森,他不好在外人面前跟祁重之吹胡子瞪眼,便只沉著臉坐在一邊,滿臉上寫著:還找大夫干什么?讓他淌血淌死了算了! 祁重之厚著臉皮裝沒看見,擼起赫戎的袖子,指著上頭的牙印問:“我朋友打小患有瘋癥,旁人一眼沒看住,就讓他把自個兒給咬成這樣了,勞駕您給診診,他有大礙沒有?” 大夫看了那滿胳膊觸目驚心的人牙印,正兀自嚇得坐立不安,聽了這通解釋,屁股方才在凳子上坐穩(wěn)了,定下神來不由唏噓:“那他這癥狀可真不輕啊……” 他朝背后招了招手,一個小藥童提著藥箱湊上來,動作熟稔地開蓋取藥。老大夫吩咐了一聲,他乖巧一點(diǎn)頭,噔噔噔跑出去,不一會兒,從張府下人那里要來一盆煮過的水,端著安安靜靜等在床邊。 傷處原來并不深,只是爛開的口子多而密集,淌出來的血七七八八匯聚在一起,所以看起來慘不忍睹。祁重之拿拇指微微摩挲過他的皮膚,覺得平心而論,就算赫戎長有一嘴鐵齒鋼牙,大概也咬不爛這一根由荒漠風(fēng)沙里淘出來、皮糙rou厚的胳膊。 剛剛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嘶……奇哉怪也。” 他正走著神,被大夫一句話拉回現(xiàn)實(shí),疑惑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嗯?怎么了?” 大夫一面給赫戎把脈,一面緊皺眉頭捋著胡須:“老朽行醫(yī)數(shù)十載,少有號錯脈的時候,這位小哥面容憔悴,唇色淡白,鼻息輕弱,還伴有體寒發(fā)熱,分明是氣血兩虧之狀,可老朽探他的脈象……” 祁重之看了眼床上雙目緊閉的人,追問道:“脈象如何?” “脈象穩(wěn)健有力,別說高燒發(fā)熱,就是這些個外傷失血,也根本號不出任何征兆?。 ?/br> 祁重之愣?。骸耙簿褪钦f,號不出來他究竟有病沒?。俊?/br> “也不能如此說,”老大夫顯然也是頭回見此奇人,言語間透著驚異,不似作假:“并非是號不出有病沒病,而是他體狀有恙,脈象卻無虞,就好像、好像是……” “好像什么?” “好像這具軀殼根本不是他的一樣!” 這話說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屋里一時陷入死寂,饒是巧舌如簧的祁重之,倉促間也不知該怎么對這個結(jié)論表態(tài)。 老大夫的醫(yī)術(shù)在方圓百里內(nèi)都有名聲,他總不會胡言亂語去砸自家的招牌。 可是他自己的軀殼不是他自己,這怎么可能呢? “那依您老看,他什么時候能醒?” “若是正常人的話,睡個兩天也就醒了,可是這位小哥……”大夫搖搖頭,遞給祁重之一張藥方,起身拱手,“請恕老朽才疏學(xué)淺,不敢武斷,這張方子您收著,旁的不敢開,都是些補(bǔ)氣養(yǎng)血、生肌化淤的藥材,外敷內(nèi)用,胳膊上一日一換藥,不出半月便能痊愈。” 祁重之收好藥方,親自送師徒二人出門,及至拐角處,避開其余人耳目,將一錠銀子悄悄塞進(jìn)大夫手里,低聲囑咐道:“這是一點(diǎn)兒心意,請您務(wù)必收下。您今日就當(dāng)出了個普通的診,從沒見過什么脈象奇怪的人?!?/br> 大夫也是個人精,當(dāng)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連聲道:“慚愧慚愧,老朽未曾出什么力。少爺放心,我二人明白,您且留步,老朽告辭了?!?/br> 目送老大夫兩人身影遠(yuǎn)去,祁重之揣著滿腹心事回頭,恰恰撞上義父沉得滴水的臉。 祁重之眉心一跳,溫馴低頭:“義父……” “你還知道叫我義父,”張平森惱怒,“你倒是把他照看得周全,還打算養(yǎng)他到什么時候?” 祁重之垂目不語,他仍然不想輕易放棄。 張平森驀地拔高了音量:“你沒聽那大夫說嗎?那根本就是個妖孽!” 祁重之聲勢低弱:“世上哪有什么妖孽,興許是那大夫老眼昏花……” “好好好,”張平森氣急打斷他的話,“你翅膀硬了,義父管不了你了,你就胡鬧吧,我看你早晚要?dú)г谒稚?!?/br> 他吼得人盡皆知,三三兩兩路過的仆役丫鬟,都不禁嚇得縮頭縮腦,可又忍不住朝他們這邊偷瞄過來。未等祁重之再給回應(yīng),張平森耐心盡失地拂袖而去,留他獨(dú)自一人在原地桿子似的杵了許久,煩悶不已地?fù)]散一眾家丁,心亂如麻地晃悠回客房。 雙親離世后,他和義父的感情最親近,人前再怎么八面玲瓏,長輩跟前都還是個孩子。平時他再調(diào)皮搗蛋,義父也舍不得兇他一句,如今這般,必然是真被他氣壞了。 祁重之年輕氣盛,一方面明白其中利害,自己這么做十分危險,一方面又想靠自己的手段險中求勝,替爹娘報了血海深仇。 可惜沒人理解他的小心思。 他垂頭喪氣在地板上坐了會兒,心事沒能想通,倒是想出了困意,索性自己跟自己耍起了賴皮,起身甩飛了靴子,跨過赫戎,大喇喇躺進(jìn)了床里。 ——過不片刻,身量太占地方的赫戎被他毫不留情一腳蹬到了床底下。 到了后半夜,仍舊睡不踏實(shí)的他又不情不愿地想起地上那位還在發(fā)著高燒,只好睡眼朦朧地再爬起來,罵罵咧咧把他重新扛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