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這個雜種?！痹緢A潤華麗的嗓音在驟然拔高后好似錦緞撕裂的喑啞，長孫玨在那一瞬間仿佛力氣全部抽離了身體，但是下一刻又更加怨恨的撲上前。

    明柯被身上的鏈子縛住了手腳，躲閃間被掣肘太過，僵持不一會兒，臂膀便被狠狠的劃了一刀，血色滲透了黛青衣衫。

    “竟不是黑色？為什么不是黑色？”長孫玨突然停了下來，目不轉睛的望著明柯，他的眼神不若之前狂亂，竟是異常的犀利清明，“你明明中了親離，為什么血不是黑色的?！?/br>
    明柯艱難開口道：“任茗為我渡了毒……這毒是你給我下的嗎？“

    “不過父債子償罷了，當年司空華韶給我下親離，不過就是吃準我癡戀平章不會輕易背叛，要么去死，要么便同他司空華韶生個孩子?？沙疬€沒報，我怎能去死呢？“長孫玨的聲音并無開始那般怨憤，反而帶著詭異的平靜：“他總是自以為是，想當然的便覺得我不會走第三條路……可是，平章都已經(jīng)死了，我要這副干凈的軀殼又有何用。燕家，可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在幾大世家之列，又是他扶持起來的心腹。我現(xiàn)在都還想得起來他當時知曉后的表情，真是讓人痛快極了?！?/br>
    “因此，你生明玉便是為了……”明柯雙眉微顫，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長孫玨淡淡道：“是，我生下明玉，便是為了渡毒，咳咳……“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唇齒，卻有黑色透出他指縫。

    明柯方才還略明了，此時又有點疑惑，他的眼神落到了那黑色上，輕聲道：“那你……”

    長孫玨頹然冷笑道：“我只渡了一半。那些時日總是頻繁夢到平章，他問我為何不愿意去陪他……活得越久，越貪戀人世繁華，我怕我對平章的愛意抵不過歲月流逝，索性留了一半毒在體內(nèi)，如此，待我茍延殘喘到大仇得報，自會去陪他。”他抬起頭，一雙眼仿佛冰封了般，“不該聽的你都聽了，現(xiàn)在，你愿意去死了嗎？”說罷，舉起匕首來，向明柯狠狠刺去。

    殿外的明玉冷漠的垂眸，仿若不在意的扯出個笑容來，耳邊有風輕拂，他猛得側身，卻見寒光閃過，殿門被大力推開，竟是有人進去了。好俊的身法！又聽遠處傳來腳步聲，后面竟還有人，明玉猶豫一瞬，依舊站在殿外。

    “王爺，晚輩便不要摻和長輩們的事了，不若去旁邊閑聊？”顧小朝偏著頭笑道，抵著明玉喉管的發(fā)簪間泛著青黑色的光。

    打眼從自顧自撥弄著算盤的曲飛章，含笑寵溺看著威脅自己的少年的無名閣主等人身上掃過，明玉眼睫微微閃爍，笑得溫潤如玉：“那便走罷?！?/br>
    ……

    “暗土長老?！泵骺峦准磿r一縮，卻是失聲叫出。

    所有死去的記憶仿佛都在此時復活，咣當一聲，長孫玨垂下手，閃著寒光的匕首落地，他喃喃道：“你竟沒死，平章……”

    暗土輕抬衣袖，掩去面容，放下手時，現(xiàn)出的竟是張風華絕代的臉，他眼角一轉，眉梢輕挑，似笑非笑的瞥了長孫玨一眼，眼眸內(nèi)流淌著說不出的婉轉多情，音色卻是冷清至沁人，“有人說，愿意陪我隱姓埋名一生一世，可我在邊境等了二十六年，那樣說的人卻是食言了?！?/br>
    “司空華韶跟我說……”長孫玨一下子慌張起來，他抬手理了理鬢間的發(fā)，卻是不經(jīng)意擋住了三分目光。

    曲平章漠然道：“他會跟你說，既然我人已經(jīng)死了，他便放我自由，只是尸骨要送往邊境，永不得回送帝京，你若不愿留在他身邊，也隨我去邊境，同樣的，一生一世，別再出現(xiàn)在他眼前?！?/br>
    長孫玨愣神，顫聲道：“平章，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因著……這是我跟陛下的約定啊。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要同我一生一世生死不離的，我若去了，你也愿守我尸骨到百年?！鼻秸聫澭鼡炱鸬厣系呢笆?，他的手很好看，骨節(jié)優(yōu)雅細長，蔥白纖秀，像整塊白玉雕成，青色的脈絡覆蓋其上，方才顯了點人氣，“言猶在耳，轉瞬卻做了另一個選擇。”

    長孫玨的臉上只剩下了茫然無措，他看著曲平章?lián)炱鹭笆讌s是轉身朝殿門口走去，猛得撲上前去抱住曲平章的腰身，已到中年卻哭得像個孩子：“那現(xiàn)在你帶我走罷，就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帶我走罷。”說到最后，卻是越來越惶恐，只把雙手抱得死緊，尖銳的護甲把自己的胳臂掐得鮮血淋漓。

    曲平章蹙眉，輕輕的去掰長孫玨的手，卻反而被抱得更緊，于是他聲音輕柔的近乎耳語：“阿玨，你放開罷……”

    長孫玨凄厲道：“我若是放你走了，待到我死，你可還愿意來見我一面？平章……我沒多少時日好活了?！彼穆曇粼缫阉粏。嗦曀茙а?。

    曲平章手一頓，溫聲道：“好，我們從頭來過?！备杏X腰間緊縛的手稍松，他反身將長孫玨攔腰抱起，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出的殿門。

    誰人的嘆息聲散落在風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