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翟準(zhǔn)，你說今日早晨一直在店中雕蠟燭，卻沒有一人可以證明……”

    翟準(zhǔn)瞇了瞇眼睛，“如今不是清明，我也不能因為店里頭生意不好，沒有人來買蠟燭，便去殺人……”

    黃府尹一梗，看，刺來了！

    “那翟武師脖子上的傷口，同你的刻刀恰好吻合，并且在傷口周圍發(fā)現(xiàn)的蠟燭沫兒，同你店中的蠟燭一樣，都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兒；同時，在翟武師死亡現(xiàn)場，留下的兇手的腳印，同你的鞋子完全吻合。”

    翟準(zhǔn)挑了挑眉，“這人的腳，就那么幾個大小，你若不信的話，就在現(xiàn)場抓上幾個人，我就不信，沒有同我一般腳大小的?！?/br>
    黃府尹啪的一聲，“本府說話，不要插嘴！”

    翟準(zhǔn)做了個把口縫起來的姿勢，抱著雙臂，懶洋洋的看著黃府尹的那根刺毛胡子。

    黃府尹越發(fā)的心梗，又接著說道，“至于殺人動機(jī)，翟夫人自盡之前，留下了一封遺書，自述他們初入京城之后，拜見你祖父，恰好被你撞見了。你知曉翟武師武藝高強(qiáng)，非要拉著他比武。”

    “翟武師早年受過傷，早就已經(jīng)退隱江湖，不愿意與你比試，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殺紅了眼睛，還是被你祖父拉開的，當(dāng)時你便放話，下回再戰(zhàn)。可有此事？”

    翟準(zhǔn)看了一眼謝景衣，眸光一轉(zhuǎn)，“確有此事?！?/br>
    黃府尹順手摸了摸胡子，可那根翹起來的剛擼下去，又豎了起來，“翟夫人當(dāng)日不慎崴了腳，險些摔倒，恰好被你扶住了。你言語浪蕩，翟夫人不敢做聲，回家偷偷告訴了翟武師，翟武師十分生氣，同你約戰(zhàn)，可有此事?！?/br>
    翟準(zhǔn)搖了搖頭，“大人，我有一個證人，可證明我的清白，還請大人宣她上堂?！?/br>
    黃府尹一愣，一股子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宣”，黃府尹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

    他是開封府尹，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應(yīng)給給他們說話的機(jī)會。

    黃府尹看著人群中走出來的人，左眼皮不停的跳了起來，那根翹起的胡子，仿佛都有了出處一般，亮得反光。

    “謝三，你同翟準(zhǔn)有何干系？”怎么哪哪都有你！

    謝景衣垂了垂眸，“我開的那個棺材鋪?zhàn)?，便在翟?zhǔn)的對面。大人之前說，殺死翟武師的兇器就是翟準(zhǔn)的刻刀，這一點(diǎn)，實在是不敢茍同?！?/br>
    “大人可以把那刻刀拿出來，讓大家伙看上一看，那刀子就是最尋常的刻刀。街上雕木的，雕蠟的，雕石的，都有這樣的刻刀。開封府認(rèn)定是翟準(zhǔn)那把，乃是因為翟武師的傷口上有一層薄蠟。”

    黃府尹點(diǎn)了點(diǎn)頭，“尋常白蠟鋪?zhàn)永锏南灎T，都是沒有氣味的。我們在翟準(zhǔn)的鋪?zhàn)永?，找到了同傷口上香味一致的花香。而且一般的雕蠟，都是雕龍鳳喜蠟，雕白蠟的，滿京城就只有翟準(zhǔn)一個人?！?/br>
    謝景衣笑了笑，“大人，這個香味正是破綻之一。翟準(zhǔn)鋪?zhàn)永锏膶こ０紫灎T，是沒有香味的。他做過的有香味的蠟燭，統(tǒng)共只有五根?！?/br>
    “其中有兩根是紅蠟燭，乃是賀我新婚，如今躺在我家的箱籠里，放在錦盒里從未打開過。另外兩個，供奉在他的家中，也就是大人搜到的那兩根，剩下的那一支，是他最開始雕出來的，被關(guān)將軍府的關(guān)慧知僥幸得了去。”

    “關(guān)慧知的那一根蠟燭，一個月之前，不慎遺失了?！?/br>
    “香料有多名貴，在場的人都知曉，做白事的蠟燭有多廉價，大家也都知曉。翟準(zhǔn)只要腦袋沒有被門夾，便不會在那廉價的蠟燭里，加上昂貴的香料?！?/br>
    “在場一定有去過他蠟燭鋪?zhàn)拥娜?，知曉里頭密密麻麻的擺著多少蠟燭。大人且想想，你那去搜查的衙役，可是一根根的聞了，方才找到了那兩根香蠟燭？當(dāng)時我是在場的，開封府的衙役從抓人到封門，不到一炷香時間……”

    “這三根白蠟，都已經(jīng)雕過很久了，且不說為何今日早晨殺人之時，傷口上為何還會沾上帶香味的蠟燭。就算翟準(zhǔn)吃多了，先在香蠟燭上割了割，再去殺人，那蠟燭的味道有多淡，大人大可以聞上一聞，也可以割一些碎片讓大家聞聞，看還聞得到香味嗎？”

    翟準(zhǔn)要是搞得出香氣撲鼻的蠟燭，那他還做個鬼的死人買賣，她謝景衣早就直接按著他的頭大把大把的賺錢了。

    謝景衣說著，拱了拱手，“大人，這分明就是有人，生怕屎盆子掉不到翟準(zhǔn)頭上，刻意的往他那兒引呢！”

    她說著，話鋒一轉(zhuǎn)，“謝三有幾句話，想問張仵作，希望張仵作不吝賜教。蠟燭一個證據(jù)，不能證明翟準(zhǔn)的清白，那么謝三可以說出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第420章 速戰(zhàn)速決

    張仵作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問。”

    謝景衣加快了語速，“翟武師死的時候，那刀是從上往下，還是從下往上，亦或是平著入的？”

    張仵作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平入，刀口十分的齊整，血流得很少。”

    “有無噴濺的痕跡？”

    張仵作遲疑了片刻，“沒有?！?/br>
    謝景衣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么這種情況，有沒有先將翟武師弄死，然后再用刀割喉的可能性？”

    張仵作一愣，看了一眼黃府尹，“有，但是翟武師身上并沒有別的致命傷，也沒有中毒，更沒有出現(xiàn)窒息死。你說的，我都考慮過了?！?/br>
    謝景衣笑了笑，“請問張仵作，翟武師的身量同在場的誰差不離？”

    張仵作指了指謝景衣，“同你差不多?！?/br>
    謝景衣走到了翟準(zhǔn)跟前，“你站起來，比劃我的喉嚨。”

    翟準(zhǔn)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比謝景衣高了許多。

    張仵作眉頭一皺。

    “你也發(fā)現(xiàn)問題了對不對？首先，翟武師乃是武林高手，之前府尹也說了，翟準(zhǔn)同他在翟統(tǒng)領(lǐng)府上較量過，翟準(zhǔn)打紅眼，被人強(qiáng)行分開的，在什么情況下打紅了眼睛？至少是要勢均力敵吧？”

    “不然的話，大家想想，若是你同一個孩子打架，一巴掌就能把他扇飛了，你會激動，會還想再打么？你不會，翟準(zhǔn)也不會想要再打一次。”

    “按照翟夫人的所言，翟武師十分的警惕，總是面對著小路練武，以防人偷襲。試問這么警醒的一個人，試問怎么會被一個同他武功差不多，之前同他有嫌隙的小哥兒一招給殺了呢？”

    謝景衣說著，看向了翟準(zhǔn)，“難不成幾天的功夫，你就吃了十全大補(bǔ)丸，打通了任督二脈？亦或者是跳了懸崖，練了九陽神功或者習(xí)得六脈神劍？要不然你咋上天了呢？”

    周圍的人都哄笑了起來，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黃府尹無語，這真的不是在說書啊喂！

    謝景衣話鋒銳利起來，“大家看到了，便是翟準(zhǔn)有這個能力，那他天生具有身高優(yōu)勢，想要平著翟武師的喉嚨，將他割喉，也是很難辦到的事情?！?/br>
    “不光是翟準(zhǔn)，以翟武師的功力，在整個京城，都很難找到一個能夠面對著他，將他割喉的人?！?/br>
    謝景衣說著，又問道，“敢問張仵作，你們在翟夫人家中的院子里，可發(fā)現(xiàn)了藥渣子？”

    張仵作一愣，點(diǎn)了點(diǎn)頭，“發(fā)現(xiàn)了一些草藥，是江湖中人常用的一種金瘡藥，有鎮(zhèn)痛的功效……??！”

    謝景衣勾了勾嘴角，“看到張仵作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一般的金瘡藥，主要是止血，可這種金瘡藥，有鎮(zhèn)痛的作用，乃是因為其中放了一種草藥，能夠讓人麻痹。”

    “您之前也說了，翟武師并沒有任何的傷。翟夫人一介女流，不懂功夫，也用不著這個，她家中為何突然要熬這個藥膏？”

    “就在翟武師家附近的小路上，有大量的被人扔掉的藥渣子。里頭幾乎全是那種會令人麻痹的藥草。”

    “翟武師死的時候，嘴角帶笑，應(yīng)該是熟人作案……你們更是根據(jù)這個，抓了翟準(zhǔn)。那么我請問張仵作，翟武師肚子里，可有沒有化掉的食物？”

    張仵作神色一變，“有湯圓團(tuán)子?！?/br>
    他說著，對著黃府尹拱了拱手，“大人，我去去就來。”

    謝景衣冷笑出聲，“大人，我敢保證，就在那湯圓團(tuán)子里，能夠找出麻痹身體的藥來。翟夫人之前說，她去叫翟武師回來用飯，由此可見也是謊言?！?/br>
    “翟武師明明是用過了，方才出去的，為何短短時間，她又要叫人去用飯？她那遺書里說的，翟準(zhǔn)對她言語放浪，她很害怕，不敢對翟武師言語，這事兒也是假的。”

    “我請兩個證人上來一說，大家伙兒就全明白了?！?/br>
    黃府尹皺了皺眉頭，“帶證人?！?/br>
    謝景衣往門口看去，見那兩人別別扭扭的來了，松了一口氣。

    “小夫人乃是吳錢氏，同翟家比鄰而居。那對夫妻搬過來不久，便惹出好些事情來了，周圍的人，都挺害怕他們的，生怕同他們沾上了。”

    “那姓翟的武師，倒是個老實人，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就在附近的小樹林子里練武?？伤抑心莻€婆娘，卻是不正經(jīng)的。先前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我是個熱心腸子，見來了新鄰居，還去噓寒問暖的?！?/br>
    “誰想到我家那死鬼，同她竟然是認(rèn)識的。那翟夫人，說是什么夫人，但曾經(jīng)是秦淮河邊賣唱的，我家死鬼個是絲綢莊的掌柜的，以前跟著東家去南地打貨，見過她的?！?/br>
    “那個武師不在家的時候，總有些人來她家附近晃蕩。她倒是好，穿得花枝招展的，出來……唉，人都死了，按說我也不該說她。她自己個招蜂引蝶就算了，還喜歡告狀。前不久那武師，還來了我家中，把我那死鬼訓(xùn)斥了一頓。”

    “死鬼，你說，你都送什么給那翟夫人了？”

    那姓吳的男子抱了抱頭，“沒什么，沒什么，就只是一盒胭脂……鬧著玩兒罷了。我可沒有撒謊……”

    謝景衣嘆了口氣，“謝三對唱曲子的女子并沒有什么鄙視之情，大家都是為了討生活不容易。但是翟夫人在遺書中說，翟準(zhǔn)對她言語浪蕩，她嚇得要命，不敢告訴翟武師，并且對此心懷愧疚。這委實值得斟酌。”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張仵作又走上堂前來，對著黃府尹點(diǎn)了點(diǎn)頭。

    謝景衣勾了勾嘴角，唉，謝三就是這么神機(jī)妙算！

    “大人，謝三已經(jīng)證明，翟準(zhǔn)不管是為情殺人，亦或者是為了爭強(qiáng)好勝殺人，這個動機(jī)，都是不成立的，他甚至沒有那個能力，直接面對面的殺死翟武師?！?/br>
    “所謂的蠟燭香味，更是十分的刻意。平行的割喉，更是因為身高差距，反而成為了證明翟準(zhǔn)不是兇手的證據(jù)?！?/br>
    “翟夫人的證詞也好，遺書也罷，都十分值得懷疑。翟武師肚子里的藥，更加證明了，他是被人先用藥麻翻了，然后才快速割喉的。翟夫人就是幫兇?！?/br>
    第421章 又打起來了

    翟夫人好生生的，為何要同他人合謀，殺害自己的夫君？”黃府尹忍不住問道。

    謝景衣睜圓了眼睛，“您才是青天大老爺，開封府的父母官，這事兒您問我，我問墻去？小女子也想有那通靈的本事，將那翟夫人揪起來問上一問。”

    黃府尹腦仁子都開始疼了，他算是明白了，謝景衣今兒個只摳走翟準(zhǔn)，打算丟下個出了漏洞的爛攤子，給他們開封府了，難怪他胡子翹！

    謝景衣眼眸一動，環(huán)顧了一下看熱鬧的人，“諸位興許要問了，我說了這么多，只能夠證明這翟夫人說的都是謊話，并不能夠證明不是翟準(zhǔn)同她合謀，一起殺了翟武師呀？”

    她說著，拍了拍翟準(zhǔn)的肩膀，翟準(zhǔn)吸了吸鼻子，盯著她看，卻是半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謝景衣瞅著他那副事不關(guān)己看熱鬧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把他的鼻子打歪，哭都不會，要你何用！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點(diǎn)頭來，“就是就是?！?/br>
    謝景衣嘆了口氣，“諸位怕不是忘記了，翟準(zhǔn)為何擱這里跪著呢？因為各種線索，都十分明顯的栽到他無辜的小腦袋上呢！那些線索，都是誰說的啊？”

    “是翟夫人啊！你們或許又要說了，就不興兩人一拍兩散，狗咬狗？那又不對了，翟夫人若是想要咬死翟準(zhǔn)脫身，她又為何要自盡呢？”

    “不要說什么翟夫人是因為內(nèi)疚，方才自盡的。大家可還記得那個香香的白蠟燭，翟準(zhǔn)的朋友，約莫在一個月前，弄丟了那支蠟燭。那么可以說，兇手在一個月之前，便已經(jīng)謀劃要?dú)⒑Φ晕鋷熈??！?/br>
    謝景衣頓了頓，“那么一個月之前，讓我們來看看，翟家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謝景衣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來，“就是在那段時間，國子學(xué)的茍大儒給翟武師去了一封信，邀請他來國子學(xué)做夫子。這封信便是翟武師寫給茍大儒的?！?/br>
    她說著，將信封里的信拿了出來，“翟武師同茍大儒乃是好友，這封信說的也多半是私事，本不該拿出來說。但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br>
    “翟武師在其中說了一件他十分苦惱的事情。他說武林中人重情義，翟夫人乃是故人之女，不慎流落風(fēng)塵。他前幾年，不慎受傷，被翟夫人所救，方才撿回了一條命?！?/br>
    “他花了大筆的錢，給翟夫人贖了身。原本以為是佳話一樁，他是一介武夫，不懂風(fēng)月，翟夫人經(jīng)常生氣了，他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br>
    “翟夫人經(jīng)常同鄰里抱怨不提，還認(rèn)了當(dāng)?shù)匾晃恍振R的大官人為義兄，兩人往來親密。他雖然是個粗人，也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若是按照年輕時的脾性，定是不能善罷甘休?！?/br>
    “可他早就修身養(yǎng)性，不想再做爭執(zhí)。況且翟夫人也是他的恩人，便是沒有夫妻情分，那也是有恩情在的。是以他猶豫，是否要休妻放翟夫人同那馬大官人結(jié)連理……可又覺得這般做，作為男子，實在是面上無光?！?/br>
    謝景衣說著，將那信封高舉起來，示意要呈給黃府尹。

    黃府尹深深的看了謝景衣一眼，接過了師爺拿過來的信，上面確實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同謝景衣說的并無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