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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衣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翟氏捂了捂嘴,太過激動說禿嚕瓢了,這話還是她遠在杭州的親嫂子說的,說旁人看翟清宴,那是小娘子看情郎,越看越羞,謝景衣看翟清宴,那是一擼袖子,嘿,大兄弟,今兒個吃了沒?

    “你大兄看楊皓是看兄弟,但他不是要溫書么,阿娘只能問你了,別在意這些細節(jié),快說說。”

    謝景衣原本就是要同翟氏說掏心窩子話的,此刻便是再不滿意,也坐了下來,誰叫這是自己個親娘呢,還能同她計較了。

    “配我大jiejie尚可。那楊皓學(xué)問中等,國子學(xué)的夫子說,大約有六成的幾率是能考中的。楊家學(xué)風(fēng)還不錯,入仕乃是遲早之事,只不過想要做什么大官,我看難?!?/br>
    翟氏了然的點了點頭,這年頭,能夠封侯拜相的,沒有幾個人,她自己的閨女,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你大jiejie的性子,便是讓她做大官夫人,她也過得不痛快。當(dāng)初你阿爹問你們兄妹幾人的志向,你大jiejie她就想過平平淡淡的小日子?!?/br>
    “柴祐琛約他,他慌得要命,可見在楊家,也并非是什么地位高,見多識廣之人,阿娘不用憂心門第之差。我使忍冬撞他,他雖然知曉男女有別,一再避讓,但還是心存憐憫,容易多管閑事,是個心腸軟的人?!?/br>
    翟氏一聽,眉頭皺了起來,“你大jiejie心腸也軟,這軟到一處兒了,還不叫人給吞吃了?”

    “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在母親的庇護之下,尚未遭受過毒打罷了。他嘴上起了燎泡,便以扇遮面,身上灑了胭脂,便畫成臘梅,可見在意容姿與風(fēng)雅?!?/br>
    翟氏嘆了口氣,“虧得我當(dāng)年花重金,給你們請了女夫子,琴棋書畫樣樣都教了,雖然不見得精通,但也不至于說不上話,對于容貌,我的三個女兒,都是我的驕傲。你說的話,阿娘已經(jīng)明白了?!?/br>
    “最近我發(fā)現(xiàn)我身邊的向嬤嬤,是個通透的人,待方嬤嬤調(diào)教一番,便給你大jiejie做了陪嫁去,楊家人多嘴雜,需要有個厲害的在身邊;之前我打算把鸞琴同鸞和兩個女婢,給你大jiejie陪嫁,現(xiàn)在看來,鸞琴不行,生得太過喧賓奪主,又喜歡故作風(fēng)雅,日后怕是要起波瀾,換鸞鳴好了?!?/br>
    除了謝景嫻身邊如今已經(jīng)有的兩個一等女婢,翟氏最近還在給她挑選二等女婢,都是直接從杭州帶來的,一直都交給嬤嬤在教導(dǎo)。

    謝景衣聽得翟氏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心中大慰。果然為母則剛,之前在杭州,翟氏也跟著方嬤嬤學(xué),但并無多大長進,到了京城這才幾日,便讓人刮目相看了。

    “阿娘也莫要太過憂心,這楊皓倒是有一點還好,是個有底線的人,不會事事都聽他母親的。大jiejie同他相處好了,阿爹同兄長又能夠越來越好,日子會好過的?!?/br>
    女子嫁人,最怕的就是嫁給那種事事都聽母親的軟蛋子,那當(dāng)真是一肚子委屈沒有地方撒,得憋悶死去。

    謝景衣這樣想著,突然發(fā)覺,柴祐琛問的幾個問題,倒還挺在點子上的,好似他自己個嫁過人似的。

    第115章 十八衣

    翟氏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久,一會兒擔(dān)心這個,一會兒cao心那個的,說到最后,又嘆著氣說,八字都已經(jīng)合了,親事都已經(jīng)定了,還能夠反悔不成?就等著楊家來下聘了,那楊皓也沒有什么大問題,cao心來cao心去,閨女還是要嫁過去的。

    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趕了謝景衣回房,后腳又喚了謝景嫻來,絮絮叨叨的又從頭來說了一輪。

    謝景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真是不明白,翟氏怎么能夠一口氣說那么多話,跟這天上的雪花似的,下個沒完。

    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說到底,謝景嫻的人生,得她自己去過。

    起碼如今的楊皓,還算是個不錯的青年才俊,總不好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就開始懷疑他日后會不會花光錢財還耳根子軟花心了。

    畢竟若是換了謝景衣,便是那未來夫君是個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的花花腸子,她都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別說看別的小娘子了,就算是看個花兒,都得請示一番,不然,就割了。

    在自家宅院里溫書的柴祐琛,突然覺得兩腿一涼,看了一眼一旁無聊的扯著雞毛撣子的柴貴,“給我拿個薄毯來,另外叫廚上煮些熱湯來。”

    柴貴一驚,他家公子從小習(xí)武,何時要過這個,“公子今日可是在樊樓吹了冷風(fēng)著涼了,需不需尋個郎中來瞧瞧,春闈在即,可莫染了風(fēng)寒才好?!?/br>
    柴祐琛搖了搖頭,那一瞬間的涼意好似又沒有了,“無妨,許是謝景衣在腹議我罷了。”

    柴貴偷偷的翻了個白眼兒,你是有千里眼,還是順風(fēng)耳,還是能夠讀心吶?人家腹議你你都聽得到,簡直是病得不清!

    “你有心在那里說我,還不快去煮湯?”

    柴貴一驚,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柴祐琛,確定他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并沒有生出三頭六臂來,這才松了口氣,慌忙的起身出門叫廚上煮湯去了。

    今年冬天太冷,他都凍得幻聽了,公子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心里偷偷的說他。

    柴祐琛搖了搖頭,又拿起書卷看了起來,雖然這些經(jīng)典,他都已經(jīng)能夠倒背如流了,甚至連今年科考的題,不出意外,都會同上輩子一模一樣,但是溫故而知新。

    萬一陰溝里翻了船,春闈不能高中,那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被謝景衣笑死去?

    謝景衣打了個噴嚏,一旁的忍冬,忙將火爐子調(diào)旺了一些。

    她揉了揉鼻子,心驚的看向了手中的畫紙,還好剛剛那一條線,并沒有畫歪,不然的話,又得從頭再來了。

    忍冬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忍不住朝著謝景衣的床榻看過去,在那床榻上,鋪著一套湖藍色的裙子,上頭用銀色絲線繡了暗紋,乍一眼看去,并無特別之處,可是她見三娘子拿著比劃過,只要一動,那湖水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波光粼粼的,美不勝收。

    是以她現(xiàn)在在這里,都不敢大喘氣兒,生怕一個不慎,吹起了波瀾。

    這裙子的繡法并不繁雜,便是忍冬自己個也能夠繡。

    但是她只能夠照著畫好的圖樣子繡,絕對不能夠像小娘這般,有這奇思妙想,能夠想出這么神奇的裙子。

    謝景衣畫完了最后一筆,瞇了瞇眼睛,“如此,繡完這根發(fā)帶,我也算是積攢夠了十八套新裙子,我那鋪子,能趕在上元節(jié)之前開張了?!?/br>
    上元節(jié)的開封府,簡直就是不夜城,官家會攜著寵妃出宮來看燈,藏在深閨中的小娘子,也難得會出來狂歡,以求在上元節(jié)能夠偶遇一個心上人。

    更多的,希翼被看燈的官家看上,帶進宮去,從此一飛沖天,成為貴人!

    忍冬見謝景衣松了筆,忙端上了一碗甜湯,“娘子,喝點湯暖暖吧。娘子,奴斗膽問上一句,奴也能夠繡波濤,可為何繡出來,不像娘子這樣神奇呢?”

    謝景衣摸了摸下巴,你繡不出來,是因為你沒有遭受過宮中的毒打啊!

    “因為我不是在繡花,而是在畫畫。我自幼學(xué)畫,夫子教過我明與暗,光與影。一滴水落在地上,有的人看到的是一個濕漉漉的點,有的人看到的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我這么說,你能夠明白么?”

    忍冬有些恍惚,她好似懂了,又隱約的覺得,自己怕是永遠都不可能懂。也難怪以前青萍總言,小娘就是小娘,她什么都會,什么都懂。

    謝景衣伸了個懶腰,端起甜湯一飲而盡,又圍著屋子抖抖手抖抖腳,走了好幾圈兒,勉強算是消了食,方才又拿起針線,繡起那根發(fā)帶來。

    “明日晨起請安之后,我要出門去,你把青厥喂飽一些?!敝x景衣拿著針,突然說道。

    忍冬點了點頭,“娘子是去樊樓,還是去天布坊?!?/br>
    謝景衣出門,多半是尋柴祐琛的,是以忍冬有此一問。

    “都不是,這次不是買賣的事,是有旁的私事,你不要同旁人說,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我給大兄送東西去。”

    忍冬應(yīng)了聲,退出門去。

    謝景衣握著發(fā)帶嘆了口氣,年關(guān)將至,裴夫人時日無多了。

    她不知道明日要去尋的那人,是不是有辦法救她一命,但是她欠裴少都太多,總該為了他試上一試。

    若是不成,那也是命罷了。

    上輩子她頭一次知曉那人,還是在翟氏病重,藥石無醫(yī)的時候,那時候謝景嫻同謝景音都嫁出去了,日子過得艱難,她一個人守著翟氏,聽著她說胡話,心急如焚。

    無意之間,得知有這么一個高人,可待她尋過去的時候,那人卻遠游去了。

    再回府中,謝景衣再度披麻戴孝,此間只剩她一人。

    謝景衣想著,吸了吸鼻子,上輩子的傷口,她以為都愈合了,可想起來,還是生生的疼,讓人不敢觸碰。

    再后來見到,是在宮中,官家頭一個公主,生得雨雪可愛,十分的肖他,可染了惡疾,太醫(yī)束手無策,官家疼得撕心裂肺的,說阿衣阿衣,你替朕抱抱她吧,朕不敢,朕怕抱了之后,再也放不下了。

    謝景衣回想起家中舊事,遣了宮人去請,也是公主的氣運,找到了人,也就是官家信她,方才把公主讓宮外的游方郎中醫(yī)治,結(jié)果還真的治好了。

    那會兒宮中人都感嘆,富貴險中求,學(xué)不來的膽大。

    第116章 游方郎中

    謝景衣有時候在想,若是有人把她上輩子的故事寫成一冊話本子,那一定能火爆京城,畢竟,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的豪賭。

    并不是只有戰(zhàn)場,才有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

    翌日晨起,風(fēng)雪依舊沒有停,四處都白茫茫的一片,市集上的行人少了許多。

    永平侯夫人并非那等會在早晚請安這種事情上苛責(zé)人的主婦,她向來在聲名之事上保持得很好,是遠近聞名的和善人。

    事世就是如此嘲諷,害人的人被稱為善人,被害的她被罵十惡不赦。

    謝景衣抖了抖傘上的雪,青厥許久都沒有出門,見了謝景衣高興的撅著蹄子撒歡,昂著頭像是在唱歌。

    前頭牽著繩子的忍冬拽不住它,索性松了松繩兒,畢竟這是貴族,惹不起。

    謝景衣摸了摸青厥的頭,“別鬧騰了,走吧?;貋斫o你吃好吃的?!?/br>
    青厥像是聽懂了一般,甩了甩尾巴,歡快的了門,雖然它努力克制了,但謝景衣還是感覺比平時顛了不少,她伸出手來,無語的拍了拍它帽子上的雪。

    在城南有一處杏花巷,到了春日的時候,整條小巷里都開滿了花,只可惜也不知道如何冒犯了土地神,整條巷的杏樹,都只開花不結(jié)果,年年如此。

    在著巷子深處,有一家醫(yī)館,連個匾額也無,只有靠近了,方才能夠聞到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藥草味兒來。這主家姓李,先頭也是名動一方,不過李郎中無子,只得一女李杏。

    待李郎中過了之后,人人感嘆李家絕后,斷了傳承。卻不知那李杏,自梳為婦,挑了醫(yī)幡,掛了搖鈴,做起了那游方的女郎中。

    李杏醫(yī)術(shù)高明,奈何這世道,不光男子瞧不起女子,便是那內(nèi)宅的夫人,也瞧不上女醫(yī),只胡亂的稱著,啊,那個姓李的接生婆子。

    小巷子里靜悄悄的,風(fēng)雪太大,并沒有幾個行人,謝景衣熟門熟路的朝著巷子深處行去,走在前頭的忍冬,蓑衣斗笠上,已經(jīng)全都是雪,好在謝景衣早早的給她備了厚厚的毛靴子,還有暖手爐子,倒是也不覺的冷。

    不多時,便能瞧見那李家的大門了,謝景衣跳下了驢,雪很深,一下子便將她的鞋面蓋住了。

    她蹙了蹙眉,舊舊的木門關(guān)著,門上還插著干枯的艾草,在那門前,站著一個人,他不知道站了多久,頭發(fā)衣衫上全都是雪,簡直像是一個雪人。

    那人聽到腳步聲,扭過頭來,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意外,“謝三娘子?”

    謝景衣點了點頭,“正是謝三,沒有想到,在這里巧遇裴公子?!?/br>
    裴少都眼睛一亮,“你認識李杏?”

    謝景衣?lián)u了搖頭,“并不認識,慕名而來?!?/br>
    裴少都臉上的光彩頓時暗淡了下去,苦笑道,“我天不亮,便來了,叫門也不開。我家夫人病重,宮中太醫(yī)都瞧過了,實在是無計可施。這京城中但凡有名的醫(yī)者,我都試過了,可……”

    裴少都話說了一半,張了張嘴,許是覺得同謝景衣不過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未免有些交淺言深,略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謝景衣點了點頭,并未多言,也沒有表露出什么同情之類的神色,裴少都他,不需要同情,已經(jīng)有夠多的人,同情他了。

    謝景衣抖了抖身上的雪,上前輕輕的敲了三下,又重重的敲了兩下,朗聲說道,“李郎中要的東西,我已經(jīng)帶來了?!?/br>
    屋子里毫無回應(yīng)。

    謝景衣并不氣餒,“李郎中就在屋子里頭,為何不出聲。我瞧你這門前雪,同旁人家一樣的厚。其他家中,日日有人進出,自然掃過門前雪。這雪昨日下了一天,你家中若是無人,那雪應(yīng)該比旁人家厚上三分才對。”

    “再有那艾草,今年端陽插艾葉之時,李郎中并不在京城之中,且這艾草干干爽爽,用手一摸,也沒有什么灰塵,應(yīng)當(dāng)是才插上不久。”

    “還有那煙囪,頂端周圍,并未有積雪,說明今早還有人做了朝食。哦,還有……”

    門里響起了一陣不耐煩的聲音,“你這個人,有完沒完的,一大早的,就在別人家門口絮絮叨叨的,你這么喜歡斷案,咋不去開封府呢?”

    謝景衣笑了笑,“我倒是想,若是官家準(zhǔn)許,我想當(dāng)個狀元郎,把那開封府尹的位置也坐上一坐,可惜他們嫌棄我是女兒身。”

    門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道,“你說我要的東西你已經(jīng)帶來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李杏缺了東西?!?/br>
    “醫(yī)者缺的當(dāng)然是能夠讓她醫(yī)術(shù)精進的病人,李郎中不光缺病人,還缺相信的你的人。我相信您的醫(yī)術(shù),所以來了。”

    李杏嘲諷的笑了笑,“不就是旁的人醫(yī)治不了,所以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來尋我這個游方郎中了。對吧,裴大公子?!?/br>
    裴少都一愣,“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