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jié)
直至現(xiàn)在,一切準備就緒。 無數(shù)個念頭在他心里交織,出乎意料的是,最終卻定格在了那道粉色的身影上。 他鬼使神差地緩緩站起身,垂下眼,“通知下去,妖族參戰(zhàn),點幾萬精兵即刻開往魔域?!?/br> 喬晚,很好。 給她時間,她或許能成長為能與他痛快一戰(zhàn)的對手。 喬晚,和她那些朋友,死在魔域,太可惜了。 花了整整三天時間給這位陛下做思想工作,眼看終于成了,修犬微微松了口氣,露出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于此同時,南線戰(zhàn)場上。 這黑了三天三夜的天穹,似乎終于帶給了青年信心。 魔域那兒打了三天三夜,修真聯(lián)盟隱約有勝利的希望,而始元帝尊又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梅康平的承諾已經(jīng)失去了效力,他焦頭爛額地與族中長老扯了三天的皮,最終族中長老結(jié)合了諸般考量,同意在這個時候出兵。 對于族人,他已經(jīng)問心無愧。 他……他要向之前那樣…… 青年張張嘴,一旋身,終于遵從本心,化成了個雪龍直入天際。 雪龍一聲咆哮,龍吟響徹天際。 他要像之前那樣,把晚兒妹子接回來?。。?/br> …… 祭壇上,一切終于塵埃落地。 始元帝尊半跪在地上,看著面前這淵渟岳峙,長身玉立,神情漠然的佛者。 他合上眼,動了動手指,手指微顫,他整個人忍不住直打擺子,腦袋里像鉆孔一樣地疼,這一切都不受他控制。 他輸了。男人靜靜地闔上眼,露出個笑,笑罵道:“不惑,老子他媽的究竟欠了你什么?死了還來折騰我?我當初對你怎么也算不錯,你就這么對付我的?” 一個從里,一個從外,這一個佛修,一個儒修,徹底瓦解了他。 不甘心嗎?倒是有點兒的。 畢竟被關(guān)了六百年,才剛剛探出頭來喘口氣兒,立刻又被面前這兇殘的佛者給摁了回去。 “業(yè)報之力,你會反噬自身的。”留下這么意味深長的一句,始元帝尊唇角動了動,再度扯開了個笑,那道衣衫襤褸的身影漸漸模糊在了一片虛空之中。 神情平靜地目睹著這位帝尊的消散,妙法平靜地張開手,他手上拈著顆渾圓的晶瑩的圓核。 佛者身形一晃,踉蹌跪倒了原地,腰腹上露出個恐怖的大洞,不斷往外涌著黑血。 他活不下去了。 妙法神情淡然,平靜地將這枚晶核塞進了袖中。 直到鳳眸半掀,目光瞥見遠遠奔來的那道迅捷的身影,這才在眼底稍微起了點兒變化。 “喬晚?!彼⑽㈩M首,一語道破了來者的身份。 在天光與星辰回歸原位的那一刻起,喬晚就立刻按住了劍,不顧蕭博揚等人的阻攔狂奔而來。 妙法跪倒在地上,那藏藍色的發(fā)簾中,金色的眼微微一揚,目光落在她身上。 喬晚的眼淚反倒是不受控制地先落了出來。 “前……前輩……” “我……我?guī)闳ク焸?。”一咬牙,喬晚果斷蹲下身,反手就將佛者給用力搭在了她背上??! 妙法比她高出不少,被她背著的時候,兩條腿微微垂在地上,顯得有些滑稽。 佛者沒有阻止他,實際上,他正在全神貫注地對付著心魔的反噬。 臉頰上爬上的青黑色的紋路越來越濃,他快要,徹底入魔了。 星辰重回正軌,不遠處的天際上,一輪赤日正在緩緩降下。 喬晚身形微顫,背著妙法,一路狂奔,晚風飛快地掠過頰側(cè)。 她快背不動了,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步幾乎一個血印。 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前輩……前輩你等等,我這就帶你出去?!?/br> 腳下一個踉蹌,在一處綠洲前,她撲倒在地上,帶著背上的妙法滾落了下來,立刻手忙腳亂地想要扶他起來。 對方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喬晚,殺了我,”妙法眼神清明冷冽,眼角的金紋仿佛閃爍著燦光,“就是現(xiàn)在。” 喬晚跌坐在原地,眼淚木木地順著臉頰瘋狂流淌。 “殺了我。”妙法半闔上眼,眼神清明到以至于冷酷,“否則,我會殺了這兒所有人?!?/br> 喬晚緩緩地舉起劍,手中的聞斯行諸重若千鈞。 她……她做不到。 張了張嘴,喬晚垂下頭,咬牙再度背起妙法,義無反顧地往前跌跌撞撞地走?。≡谏车刂型弦烦鲆坏篱L長的血痕。 她……她一定能救下前輩的,只要再快一點,快一點。 好像有怎么流也流不盡的血,順著佛者的腰腹,浸濕了她的衣擺。 血淚順著眼眶滑落,她快要撐不住了啊。 喬晚絕望地睜大了眼,清亮烏黑的瞳仁死死地看著前方的路,肝膽欲裂,近乎泣血。 不斷有血從口鼻中接二連三地涌出,她來不及去拭,也不敢耽誤任何時間。只覺得身上佛者的血燙得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盡量捂住腰腹上的傷口,卻阻止不了鮮血順著指縫淌出。 快一點,快一點。 少女的手臂很瘦弱,祭壇上不管不顧地伸入颶風之中,幾乎刮干凈了她手臂上的肌rou。 兩截白骨森森的臂骨,硬是背起了他。 妙法微微闔眸,好像有什么東西劈開了常年處于禪寂中的心,想要訓斥,最終脫口而出,卻成了一聲嘆息。 “孽障。” “沒事的,前輩,一定會沒事的?!币а绬柩柿艘宦?,喬晚跌跌撞撞地繼續(xù)往前狂奔 ! 湖泊中倒映出漫天的霞光與枯草衰敗的影子,波光粼粼,秋水冷澈。 然而,看了眼遠處天際的裂縫,一股絕望自內(nèi)心深處吞噬了她。 通紅的晚霞前,這道天幕裂縫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盡頭。 目睹這一幕,馬懷真遽然回神,立刻疾言厲色催促身后修士:“快!叫上一隊精兵,下去救人??!” 然后又將目光落在了,天穹上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粉衣姑娘臉上,半面猙獰的骨面,能清楚地看見兩排哆哆嗦嗦的牙齒。 “孽障?!泵罘H眼,嘆息了一聲,“聽話,殺了我,在這兒砍下我的頭顱?!?/br> 她走不到,她走不到天際。 看著這遠處的天縫,喬晚終于崩潰,嚎啕大哭。 她沒有辦法,她也想任性妄為,可是……可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 妙法眉頭微皺,猶豫了一下,端詳了面前的姑娘一眼,輕輕抬起手,緩緩拭去了她眼角的血淚。 動作緩慢輕柔,又像是在克制。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掌掌心,將那晶核塞到了她掌心,“這是你父親的神魂,拿好?!?/br> 北域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俱都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心里突然涌上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卻沒有一個人敢驗證,也沒有了再驗證的機會。 “前輩……對不起……對不起?!?/br> 感受到眼下那細微的肌膚觸感,終于,喬晚嗚咽了一聲,口中零碎又反復地說著這些話,緩緩抬起了聞斯行諸。 他們……他們都有不得不為之事,為了滌蕩邪氛,還天下間一片浩然正氣。 睜大的眼里,有血淚流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br> 伴隨著一聲怒吼,劍鋒朝著佛者脖頸義無反顧地揮下!! 鮮血如噴泉瞬間澆了喬晚一身。 妙法的動作停滯在了她擦拭她眼角血淚的那一瞬,指尖緩緩垂落,頭顱啪嗒一聲砸落在了她腳下。 少女眼睫動了動,木然地跌坐在地上,發(fā)絲,眼睫上都有g(shù)untang的血珠滑落,她松開了劍,緩緩拾起了地上的頭顱。 藏藍色的發(fā)溫柔地垂落在她掌心,微癢。 薄紅的凜冽的劍鋒下,宛如掣開了旖旎的花色,劍光輕搖,那凜冽的眉眼平靜地閉上了,臉上的青黑迅速褪去,秀眉舒展,神情近乎恬靜。 巨大的天幕上,只倒映出少女捧著佛者的頭顱,放在膝前,跌坐在湖泊前,枯草沒膝。 喬晚唇瓣微顫,垂下眼,敬畏,仰慕,最后同歸于平靜地在對方額頭上落下了一吻。 一個小心翼翼的吻,是她做出的最逾距的行為。 遠處的霞光落在起伏的沙丘前,朦朧出溫暖的光。 北境冰原上,馬懷真輕輕別過了眼。 就在親手砍下佛者頭顱的那一剎那,神識崩解中,她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心魔。 紛紛揚揚的佛光在她四周崩解,散落。 ——“儒家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世上,或許唯有淡如水的知交之情可長久?!?/br> “喬晚,你可愿不計較我的年歲,與我平輩相交,真正做我這修煉路上的好友?” “我長你數(shù)百歲,我知道,這對你而言不算公平,若你不愿,我也不會勉強于你?!?/br> 這份仰慕,或許是出于色相,或許是出于年歲造成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