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節(jié)
法輪周游不息,摧碾一切,所過之處,爆開一蓬又一蓬的血霧,碎rou飛濺,淋滿了這玉青色的袈裟。 佛者眼睫微垂,寸許之間的光明將瘦長的影子拖得很長,一抬手,握緊了手上濕軟的臟器,又攥緊了手心,繼續(xù)向前。 袈裟掠過寸寸白雪,寸寸枯草,飛揚在一輪血色夕陽前。 荒蕪,蒼涼,甚至于荒謬。 簡直像在清掃戰(zhàn)場,眼中倒映出的無非都是眾生。 蘇瑞是一擊就被這法輪給擊飛的,青年魔將神情一凜,立刻抬手整兵往后退,但不論這位魔域戰(zhàn)神退得又多急,依然阻擋不了被法輪寸寸碾過的魔兵!無數(shù)魔兵與修士就在這法輪之下被碾成了一地碎rou??! 蘇瑞愣了半秒,驚愕地發(fā)現(xiàn),面前的佛者這是在無差別攻擊? 馬懷真捂著胸口,氣血翻涌間吐出一口血,結(jié)果一抬眼,目光突然撞見了疊羅漢似的甩出來的幾個小的,頓時崩潰。 怒吼:“跑??!快跑!!” 方凌青一愣,跑?跑什么?這不是妙法尊者嗎? 馬懷真差點兒又被氣得一個倒仰,吐出一口血,恨不得怒罵道,是個屁??! 直面面前這佛者,喬晚只感覺,渾身上下仿佛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眼里清楚地倒映出佛者手上那血淋淋的,鮮紅的,好像還在跳動的人體臟器。 這究竟是什么鬼東西? 一股無法言喻的森寒和恐懼霎時間涌上心頭,喬晚手腳冰涼的同時,眼神已經(jīng)和妙法尊者撞了個正著。 佛者目光落在她,方凌青,蕭博揚等一干人身上。 明顯是認出他們來的。 但垂眼間,手一招,法輪竟然沖著他們直直地飛了過去?。?! 仿佛赤日墜地,倒映在眼里,喬晚竟然荒謬地仿佛感到了一陣來自天道的威壓,耳畔是法輪飛旋是轟轟的雷鳴,如天雷一動。 震法雷,曜法電。 好像被人兜頭敲了一下,剎那間,她腦子里竟然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血色的畫面,好像穿越了一陣亙古般漫長的時光,伴隨著蒼涼的笛聲一并響起。 這些畫面紛亂交織,地點時辰各不相同,但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她”在殺人。 一個被“她”一劍擊碎了丹田的中年修士,目眥欲裂地瞪著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一個被“她”一劍削飛了雙腿的修士…… 數(shù)不清的修士,魔兵,異獸都死在了她的劍下。 少女一身粉衣,緊抿著唇眨了下眼睫,眼睫上的血珠滴落。 緊跟著,又一些陌生的男人,女人,相貌不盡相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長得美的也有長得丑的,無不在殺人,傷人,誹謗人。 喬晚想動卻又不敢動,只能挺直脊背站在原地,被迫接受著“審判”。 難怪,剛剛這滿坑滿谷的修士和魔兵竟然沒多少能抵抗得了這法輪的。 蕭博揚面目驚駭,和喬晚,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無不驚恐戰(zhàn)栗地想,這他媽是什么玩意兒? 一個人的身上,怎么會給人一種恍若天道的威壓。 跑,跑不掉。 眼看著這一伙幾個人就要盡數(shù)被法輪碾成一灘碎rou,馬懷真氣得眼珠滴血,剎那間,深吸一口氣,和李判一人一個,拼了老命招來數(shù)道靈絲,在這法輪即將傾壓下來之際,硬生生強頂住這法輪下的威壓,額頭青筋暴起,一把捆住了這幾個小的,強行把喬晚一行人從法輪下面給搶了出來?。?! 哐當?。?/br> 喬晚只覺得眼前一黑,已經(jīng)被丟在了輪椅前,頭頂上傳來在這位馬堂主嘶啞的怒吼。 “不是叫你們跑嗎??。 ?/br> “沒聽見嗎?!” 這一開口,又被剛剛這行為反噬地噴出了一口血。 從這法輪下面搶人,馬懷真差差點兒咬碎了一口牙,真不是人干的事兒。 嘩啦! 男人一口熱血噴出,摔得位置最不巧的喬晚,立刻被馬懷真噴了一臉血!! 喬晚等幾個小的,明顯已經(jīng)被面前這一幕給嚇傻了,就算被噴了一臉血,也只是呆呆地站著。 直到陸辟寒終于率先回神,踉蹌著扶著輪椅站了起來,神情復(fù)雜:“這是……怎么回事?” 馬懷真看了一眼,行走在戰(zhàn)場間,轉(zhuǎn)動法輪的佛者,看了眼在這法輪下連個聲兒都沒來得及出,就立刻被碾壓成了一地碎rou的修士與魔兵,閉著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這位妙法尊者為什么要壓制心魔的原因了?!?/br> 妙法的心魔有多恐怖,只有修真聯(lián)盟少數(shù)的高層知道。 他的心魔,是不分敵我的屠戮。 馬懷真目光落在這一身血的粉衣姑娘臉上。 就連眾所周知的和妙法尊者交好的喬晚,剛剛也沒見著對方手下留情。 如果說妙法尊者做著一切的時候是失去理智的也就算了!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掌控自己的心魔了,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明顯是清醒的,清醒得認出了喬晚,認出了他馬懷真,認出了所有人。 齊非道那吊兒郎當?shù)纳袂榻K于收斂了個干干凈凈,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馬懷真,正色,甚至有點兒壓迫的意思。 “馬堂主,事到如今,你總得告知我們妙法尊者這是怎么了吧?” 李判細細地打量了一眼喬晚,平靜地抬眼,看向那血色夕陽下緩步行走的佛者。 說實話,這袍袖飛揚,藏藍色的長發(fā)飛舞,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單薄的影子,竟然真有點兒詭異的美感。 “每個人的心魔都不一樣,表現(xiàn)方式也不一樣?!表斨媲斑@些小輩的視線,李判與馬懷真交換了個眼神,終于沉聲說出了這個修真聯(lián)盟隱瞞了多年的秘密。 有的人心魔是嚯嚯自己,有的人是嚯嚯別人,但大部分陷入心魔的人,神智總歸是不清醒的。 但妙法尊者不一樣。 “他的心魔,就是個殺招,就是個殺器?!?/br> “就是專門用來殺人的?!?/br> 蕭博揚喉口微啞,終于忍不住開口:“但……他這明擺著敵我不分啊。” 馬懷真面無表情地木著張臉:“于天道看來,這世上并無敵我之分。你,我,妖,魔,鬼……有情眾生,無情眾生,沒有任何區(qū)別。天道無情,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生自滅,自相治理?!?/br> 瞥見喬晚等人怔愣的表情,李判不由嗤笑:“你們覺得不可置信?覺得委屈?” 男人沉下了嗓音:“這世上最應(yīng)該覺得委屈的應(yīng)該是普通的凡人。” “若這世上沒有修士,天地萬物輪轉(zhuǎn)不息,運轉(zhuǎn)正常。但偏偏出了點兒岔子。”李判抬起手,比了個手勢,“出現(xiàn)了一批人,這些人太過霸道,竊取天地的氣機,掠奪這世間的靈氣資源。扭氣機,奪造化,為自己所用,只為滿足自己‘飛升’的私欲。這天地間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修士,是竊取天地氣機,為自己所用,自私自利之輩…… 喬晚猛然一怔。 蕭博揚等人也被這言論給狠狠地震了一下。 “你們想想?!崩钆胁粍勇暽乩^續(xù)道:“人類,草木,飛禽,走獸,因著這天地間流轉(zhuǎn)不息的靈力而繁衍生息,欣欣向榮,但修士出現(xiàn)后呢?挖掘靈脈,掠奪靈氣,致使本來平衡的氣機徹底失衡,無數(shù)草木枯萎,無數(shù)飛禽走獸從此滅絕。修士爭斗中,地動山搖,打起架來,不少凡人無辜殞命。” “早就罪業(yè)深重?!崩钆械溃骸盀榱艘患核接?,導(dǎo)致天地陰陽失衡,就這樣還妄圖飛升成仙?” 中年修士的目光遙遙地看向了戰(zhàn)場上另一頭的那魔域戰(zhàn)神。 “或許為了平衡修士的存在,魔,誕生了。修士與魔不死不休,但兩者總歸是打破平衡的異物?!?/br> “眼見兵燹四起,禍及八方,無法收場,于是,妙法尊者的心魔誕生了。” “兩種生靈都擾亂了天道,造作諸業(yè),給眾生帶來痛苦。妙法尊者的心魔即是‘殺’,從誕生起,就是為了‘殺’,只殺修行者與魔,無差別地殺,撥亂反正,重新使這天地間恢復(fù)正常的秩序?!?/br> 話音剛落,一片死寂,四周只剩下這血色的風(fēng)雪呼嘯而過的聲音。 喬晚等人,已經(jīng)被李判這番話,徹底震呆了。 郁行之愕然,修士,才是罪魁禍首?? 他們一口一個天道,其實才是擾亂天道的異端?? 接受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三觀在這三言兩語之間盡數(shù)被打破,郁行之混亂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右手卻被人冷不防地一把攥住。 女尸擔(dān)憂地看著他:“你……你不要緊吧?” 郁行之喉口滾了滾,目光落在王如意臉上時,總算短暫地清明了半晌。 “我沒事,小僵尸,我沒事?!?/br> 看著面前這一干小的反應(yīng),馬懷真神情微微一動,冷下了神色。 他們第一次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反應(yīng)何嘗比這些小的好到哪里去。 甚至還不如這些年輕人。 主要是因為他們修行的時間更長,數(shù)百年,甚至數(shù)千年的信念,在一朝被打破, 他們是天道的異端,甚至是天道之敵,天道早在數(shù)百年前,數(shù)千年前,就已經(jīng)在調(diào)整這一切,于是,飛升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有不少長老,無法接受這現(xiàn)實,選擇了自戕。 喬晚震駭了一瞬之后,迅速收斂了情緒。 對于這件事的接受程度,她比方凌青他們要好上不少。 一是因為,她從沒想過要成仙,二是因為,她從小就接受過相似的教導(dǎo)。 過去,人類以為是自然的主人,后來才發(fā)現(xiàn)人類其實才是地球之敵。 在這齊非道都被震得面色煞白的這一刻,喬晚心念一轉(zhuǎn),迅速提出了個新想法。 “為什么,我們不能……呃……”整理了一下措辭,喬晚沉聲道:“保護這世間萬物,維護這其間的秩序呢?” “有節(jié)制有計劃地利用資源,與魔共生,重新融入這秩序之中。” 出現(xiàn)的,已經(jīng)出現(xiàn),殺掉這一切,讓天地重歸平靜。 這太荒謬了,喬晚無法茍同。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想辦法彌補,想辦法合作共贏啊,否則這和滅霸有什么不同啊。 喬晚睜大了眼:“修真聯(lián)盟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活了上百年,若說沒想出解決的辦法,那也太奇葩了。 馬懷真與李判俱都驚訝地看了喬晚一眼,沒想到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