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jié)
晚霞落在這冷冷的一汪秋水中,渡口前蘆葦叢生,秋風(fēng)乍起,蘆花深處蕩起雪濤。 佛者看上去有些清瘦寂寥的身影,也落在了這冷冷的秋水中,藏藍(lán)色的長發(fā)被秋風(fēng)吹起,風(fēng)灌滿了青色的袈裟袍袖。 極艷,極哀。 前來送行的人不多,或許是因?yàn)樵谏介T前就已經(jīng)寒暄過,如今這渡口只有妙法尊者與門下兩三個弟子和一匹白馬。 妙法尊者敏銳到幾乎可怕地抬眼,目光落在了蘆葦蕩中喬晚的身上。 “喬晚?”他皺起遠(yuǎn)山般的眉,“你怎么在這兒?” 喬晚不太自在地上前幾步,“前輩……” 在那道嚴(yán)厲清正的視線中,喃喃道:“我……我來送送你。” 話音剛落,那道嚴(yán)厲的視線突然柔軟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天際突然飄起了蒙蒙的細(xì)雨,天際霧靄蒙蒙,蘆花被風(fēng)一吹,恍若雪花漫天四散。 雨水清瘦,水波蕩漾。 在對上那蓮華青眼的剎那,看著這蘆葦深處的清瘦身影,喬晚心里冷不防地想起了“銀碗盛雪,明月藏鷺”那八個字。 “前輩……”喬晚頓了頓,澀聲問:“前輩這回要閉關(guān)多久?” “直到心魔安生。” 喬晚默默行了個晚輩禮:“江湖紛擾,難得有此機(jī)會,前輩且安心修行?!?/br> “請讓晚輩……”局促道:“請讓晚輩,送前輩一程吧?!?/br> 妙法尊者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言拒絕。 主動牽著那匹白馬,喬晚靜靜地落后在佛者半步。 沒想到妙法尊者竟然溫言道:“到我身邊來?!?/br> “這幾天可有所感悟?!?/br> 喬晚抿唇,審慎地回答:“世相無常?!?/br> “望你能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凈情盡。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所惑,望你能在錦繡叢中,秉持本心,勤勉修行?!?/br> 喬晚心境突然間也清靜了下來,與佛者并肩,沐雨緩緩而行。 喬晚問:“前輩,請問三教有什么相同或不同之處嗎?晚輩儒釋道三修,始終不能將這三教功法貫徹。” 妙法答:“你若用它就相同,你若拘泥于它就不同,迷惑省悟在個人,不再三教的相同與不同?!?/br> ”前輩的意思是,不論是儒,是道,亦或是佛,不過都是渡人的大道罷了?”喬晚略一思忖,又問,“那什么是道?” 妙法答:“平常心即是道?!?/br> 喬晚問:“時人多想著得道成仙,前輩怎么看?” 妙法答:“心生向往之意,則生執(zhí)著之心,即背離大道。如登大道,則廣闊開朗,如荒荒油云,寥寥長風(fēng),心境開闊,心無掛礙?!?/br> 妙法尊者溫和道:“你且記住,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無所辨別?!?/br> “那要如何做到心如木石呢?” “一切諸法,本不自言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凈,亦無心系縛人。但時人自虛妄計著,作若干種理解,起若干種知見,生若干種愛畏。須得明白諸法不自生,皆從自己一念?!?/br> “諸法不自生,皆從自己一念?!眴掏砟啬?,一抬眼,不由得又怔住了。 佛者秀眉舒展,那冷艷的容貌竟然依稀多了幾分溫柔。 原來,妙法前輩竟然可以這么溫柔。 喬晚默然無語,恭敬有禮地又行了一禮,鄭重地收下了佛者這溫和的,不厭其煩的諄諄教導(dǎo)。 又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后,妙法尊者轉(zhuǎn)身,卻不讓她再相送了。 妙法尊者微微頜首,藏藍(lán)色的發(fā)絲間落了些蘆花,恍若白頭,他長發(fā)披散,看著她的眼神溫和了下來:“喬晚,回去罷?!?/br> 喬晚沒有拒絕,只是從儲物袋里掏出了那把笛子:“就讓晚輩用這一首笛子為前輩送行吧?!?/br> 笛聲悠悠,在這一疊聲里,秋水冷冽,白練中倒映出一輪蒼涼的落日。 枯草沒膝,佛者并未回頭,袍袖翩翩間,與那三兩個弟子一道,消失在了這茫茫蘆花,蒙蒙細(xì)雨深處。 銀碗盛雪,明月藏鷺,白馬入蘆花。 喬晚愣愣地收回了笛子,沉默無言地朝著佛者離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今日相尋何處去 ,數(shù)聲清磬入蘆花。 第267章 穿越了? 日暮時分。 荒蕪的平原上吞吐著一輪火紅的落日, 沙丘綿延出蒼涼的曲線,枯草被風(fēng)吹得瑟瑟。 一支車隊(duì)剛好停下來歇腳,從車上走下來三兩個衣著打扮富足的青年男女, 這些少年少年剛一下車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架篝火的, 架鍋?zhàn)拥?,個個笑意盈盈, 但在這盈盈笑意中又透著些淡淡的悵惘。 其中一個少女仰頭看了眼天, 忍不住嘆了口氣:“唉, 也不知道這魔物肆虐何處才是個頭呢。” 他們是一群前去求仙問道的“準(zhǔn)修士”,目的地是不平書院。 喬晚滄桑地看著眼前這一輪落日, 雖然臉上依然沒啥表情變化, 但心里吐槽欲宛如疾風(fēng)驟雨般席卷而來。 就在剛剛, 她穿了。 她就是下晚自習(xí)后多走了幾步路,一抬頭的功夫, 宿舍沒了, 自己穿越到了這個平原上。 目前的情況就是她疑似是魂穿,她這具身體的主人可能早就翹了辮子,正好被她接手。 看著這廣闊的平原和身邊在交談著的青年男女們, 喬晚內(nèi)心略感不妙,更冒出了點(diǎn)兒淡淡的苦逼感。 對于這具身體的原主,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知道原主貌似酷愛粉色, 穿著件粉裙子,腦袋上還別了好幾個蝴蝶結(jié), 袖子里只有顆紅通通的菩提子。 而她穿越的這個世界環(huán)境貌似很不妙。 是危險數(shù)值極高的修真界,目前好像正處于個開戰(zhàn)狀態(tài), 北方的魔域在全力進(jìn)攻修真界。 這些都是她從過路人口中聽到的寥寥幾筆有用的信息,再多的就沒了。 喬晚也嘗試弄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凡人還是修士,可惜她沒經(jīng)驗(yàn),琢磨了半天依然無果。 想到這里,喬晚忍不住森森地嘆了口氣,憂郁地看了眼天。 這也太他媽蛋疼了好嗎?!她又沒男朋友,男朋友又沒和閨蜜搞在一起!她就是下了選修課多走了幾步路而已?。?/br> 現(xiàn)在問題在于,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廢宅女大學(xué)生,喬晚面無表情地想,她要如何在這個殘酷的修真界生活下去,并且幸運(yùn)地找到穿回去的辦法。 就她這一個孤零零的少女獨(dú)自坐在樹根上沉思,頓時引起了那群青年男女的注意。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升起了火,正圍著篝火而坐。 這一伙青年男女彼此看了一眼,最終一個少女驚訝地低聲道:“這個時候了,怎么還有凡人?” 另一個少年隨意一瞥:“或許也是去修仙問道的也說不定?!?/br> “這段時間也只有不平書院開門招收弟子,難道說這也是去不平書院的嗎?” 這群青年男女中領(lǐng)頭的叫師凈儀,師凈儀皺了皺眉,“說不定。如今天下大亂,此地危險,常有魔物出沒,只這姑娘一個,恐怕走不到不平書院?!?/br> 那少年愣愣道:“那師大哥你要帶上她?” 帶上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人? 師凈儀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思忖了半秒:“阿靈你先問問看,這若是同袍,一路上多一個人也好多個照應(yīng)。” 姬靈“誒”了一聲,站起了身,朝著喬晚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喬晚心里還在盤算,在接受自己穿越了這個現(xiàn)實(shí)之后,她大腦運(yùn)轉(zhuǎn)如飛,在盡力思考目前自己這個狀態(tài)要怎么生存下去。 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還是入鄉(xiāng)隨俗,也去拜個什么宗門,修個仙什么的。 首先這第一個想法,一經(jīng)大腦立刻就被喬晚給排除了。 不行。 這個世界已經(jīng)亂了,其混亂程度,不亞于一戰(zhàn)二戰(zhàn),根本沒有所謂的“安全”的地方,誰知道修真界和魔域的這場戰(zhàn)爭什么時候平息,要是打上一兩百年,她還能活到一兩百歲嗎? 想到這兒,喬晚抿緊了唇。 拜個修仙宗門固然有點(diǎn)兒危險,但至少能學(xué)到自保的能力,更何況修仙文里不經(jīng)常有“破碎虛空”這個說法嗎?越靠近這些修士,她就越能知道點(diǎn)兒神神怪怪的東西,說不定還能找到回家的辦法。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或許她一輩子都和這些東西無緣。 喬晚想得很糾結(jié),也很費(fèi)力,就在這個時候面前突然罩下了一大片陰影,緊跟著腦袋上傳來了個嬌俏的嗓音。 “這位姑娘,入夜了,天冷,你要不要到這兒來坐坐?” 喬晚抬起眼,對上這張神采飛揚(yáng)的俏臉,愣了一下,又下意識地看向了那群少男少女的方向。 他們圍著篝火而坐正在低聲交談著什么,卻在喬晚目光看來的那一剎那,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紛紛抬起眼,朝她露出個友善的笑容。 喬晚又是一愣,不大確定地想,這些人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修士? 其實(shí)這些人根本算不上修士,有些只是練過武,還有些剛剛做到引氣入體,唯獨(dú)師凈儀好點(diǎn)兒,有練氣一層的修為。 她正愁沒機(jī)會接觸修士呢,如今面前的少女主動邀約,喬晚也不推拒,干脆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感激道:“多謝?!?/br> 感激是真的。 入夜之后,她明顯能感覺到氣溫驟降,坐到篝火前,喬晚覺得,自己原本凍僵了的臉都好像回溫了點(diǎn)兒,終于稍微能做出幾個表情了。 那些少年少女給她讓了個坐,一個叫胡越的還從鍋?zhàn)永锏沽它c(diǎn)兒熱水,用個碗裝著遞給了她。 姬靈撥弄著面前的篝火,友善地問:“姑娘怎么一個人在這?” “姑娘也是去拜入不平書院的嗎?” 不平書院? 不動聲色地將喬晚臉上的茫然之色納入了眼底,這些少年少女又對視了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顯。 啊,好像真是個過路的凡人。 既然真是個過路的凡人,姬靈那股攀談欲望也驟然冷卻了下來,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也是了現(xiàn)在這世道,還能有幾個修士活著呢,更別提像我們這樣主動去拜入宗門的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