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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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這樣的, 少年忍不住愧疚地哭了出來,他不想殺人。 在意識獲得短暫的喘息之機時,那一瞬間, 方凌青腦子里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白珊湖,齊非道,陸辭仙, 甚至喬晚,最后定格在了孟滄浪的臉上。 他一直都崇敬羨慕孟師兄, 羨慕孟師兄能以一個普通凡人的身份,腳踏實地, 一步一步長成了崇德古苑人人欽佩的師兄。 其實一開始他也嫉妒過,明明就是個凡人啊,憑什么能做到這個地步?憑什么師長更喜愛他?憑什么? 剛入崇德古苑的方凌青,看著雅正溫和,胸口有一捧正氣,腦回路不在線上,腦洞大到能補天,但內心免不了的也有點兒陰暗的心思。 當時,孟滄浪這個山村里走出來的少年,面容端正,但衣著寒酸,一直不太得方凌青待見。 太土了。 又土又呆板,一根筋,死學習。 直到某一天傍晚,下了不少雨,黃昏時分,微雨朦朧。 方家小少爺沒帶傘,彼時還沒學會避塵訣,又不愿讓雨淋濕了自己的衣服,難得有閑情逸致,就站在屋檐下躲雨。 路過長廊的時候,正好瞥見了客堂里臨窗正襟危坐的青年儒生。 對方一直沉默地學到了掌燈時分,昏黃的燭光柔和了青年端正的面孔,落在了書頁上。 就像孟滄浪他本人一樣,溫和而正直。 那一天,方凌青猛然發(fā)覺,孟滄浪所付諸的努力原比他的天資更值得人尊崇 。 于是,他開始暗搓搓把孟滄浪當成了自己的競爭對手,把孟滄浪當作了自己一言一行的榜樣。 方凌青忍不住想,如果是孟滄浪遇到這樣的事,他會怎么做,孟滄浪師兄他一定會努力反抗…… “快……”在認出面前這兩人是郁行之和王如意之后,少年終于攥緊了拳頭,頹然地,像個孩子一樣崩潰了:“快跑?!?/br> 意識再度被黑暗吞沒,他還是向曾經的同伴舉起了屠刀。 郁行之眉心猛地一跳! 雙目爍爍地盯緊了面前的少年。 方凌青他!他還有意識?。?/br> 就這一瞬的遲疑,少年身后鋒銳的靈絲紛亂如雨,朝兩人爆射而來!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響起了些輕微的水聲,下一秒,面前冷不防多出了一道頎長的聲音,青年微微側目,斷然冷喝:“走?。 ?/br> 鯨濤平地卷起。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孟滄浪拄著把門板巨劍,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方凌青身前??! 緊隨著孟滄浪的身影,齊非道輕輕拽起王如意往邊上一放,目光凝重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方凌青。 郁行之驚愕:“你們……” “你們怎么會在這兒?!” 齊非道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這秘境這么古怪,是個人都知道要往仙宮跑吧。” * 收拾好心情之后,喬晚再度和孟廣澤炯炯有神地對視。 孟廣澤還是沒什么脾氣地溫柔地看著她:“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是?!眴掏磉o了衣擺,低聲道:“晚輩想先用陸辭仙的身份行走?!?/br> 說起來,她小號一開始是忙著和大號匯合。但在被蕭家綁走之前,她就立刻支開了小號,以防大小號同時中招。 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大號,如今,喬晚這個身份在眾人眼里已經“身亡”,這個時候切成陸辭仙行走調查,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在這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前輩。” 孟廣澤沒有計較她“前輩”的稱呼,溫和地問:“你問吧。” “李前輩為什么要我去拿誅邪劍譜,誅邪劍譜和不平書院有關嗎?” 孟廣澤搖頭,“可以說是有關系,但也可以說沒關系?!?/br> “當年,”孟廣澤和藹地看著她,“我與周衍交好,常常切磋劍招,在趕赴魔域前,于劍招上似有所悟,卻又始終不得其法。當時我冥冥之中有感覺,倘若這一式劍招能創(chuàng)出來,說不定能驚動山河,力挽狂瀾。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是存著死志去的魔域,臨行前,想到這一式尚未出世的劍招始終放心不下,干脆將心得體悟抄寫了一份,交給玉清真人?!?/br> “希望他能替我創(chuàng)造出這一試劍招?!懊蠌V澤嘆了口氣,”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看來,周衍他做到了?!?/br> 不管周衍在私德這塊兒如何讓人詬病,但他的的確確,是個當之無愧的劍道天才。 喬晚愕然:“誅邪劍譜很強嗎?” 孟廣澤不厭其煩地溫和解釋,像在面對個懵懂的孩子:“很強,能降諸魔,能滅萬鬼,劍式一出,‘暗鳴則山岳崩頹,叱咤則風云變色’?!?/br> 想到這兒,喬晚心里咯噔一聲。 這么看來,就連孟前輩也不會這一式劍招。 那蕭煥學到了誅邪劍譜,豈不是代表著他現(xiàn)在幾無敵手? 喬晚又默了片刻:“那……梅康平為什么找到我?”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是我遺落在人間唯一的血脈。”孟廣澤面露歉疚之意:“當初是我獻祭自身,鎮(zhèn)壓了帝尊?!?/br> 而想要解封的話,就必須要一個血脈同源的人作為祭品。 蘇不惑沒有兄弟,只有她這個唯一遺落在人世的血脈。 岑清猷當初提醒她的,都是真的…… “那……那個天地大陣?和扶風谷……” 提到這個,孟廣澤反倒沉默了,有些猶疑要不要開口,更擔心喬晚能不能承受得了這背后的真相。 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孟廣澤嘆了口氣,最后還是選擇了坦誠相對。 他的女兒,比他想象中得更加堅強也更加獨立。 “扶風谷其實不是有意舍棄而是必須舍棄的,這個天地大陣,必須以生魂為血祭,扶風谷很合適。可惜我當時去晚一步。” 喬晚渾身一僵。 原來是這樣嗎?那閻老板這么多年的堅持,又算什么。 喬晚喉口干澀,卻發(fā)覺她沒辦法去指責什么。 是犧牲一人,救千萬人,還是犧牲十萬人,救一人,這是個從古至今都沒有合理答案的問題。 喬晚心里一震,旋即又垂下了眼,恢復了鎮(zhèn)定:“多……多謝前輩,我明白了?!?/br> 將喬晚的反應盡收眼底,孟廣澤一時間覺得欣慰一時間又覺得揪心,眼角的細紋也輕輕堆在了一起,緩緩地嘆了口氣。 “至于這天地大陣,岑家是一處。我雖然藏身在你識海之中,但并非時時都清醒著,你當初的靈力并不足以支撐我的神智,大部分時候,我都在你的識海里沉睡。岑府滅門的真相,我知之甚少?!?/br> “但我想,梅康平或許與妖族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br> “你那位妖皇朋友,這回參加同修會,想必也是奔著這個而來的?!?/br> 為岑夫人來,這只能說是其中一個原因。 堂堂一個妖皇,為了自家下屬的人生大事,放著妖族內亂不管,跑來這兒當僚機啥的,這說出去,喬晚也不相信。 岑府危機一解除,她就和伽嬰分別了,自然也不知道伽嬰是怎么處理的妖族內亂。 那這個秘境會和梅康平有關系嗎? 喬晚一時沉默。 孟廣澤鼓勵她:“想到了什么盡管說便是?!?/br> “這個秘境里的攻擊,”喬晚遲疑地說,“更像是借由某種特殊的介質,隨機‘折射’的。” 被蕭家追殺的這一路,喬晚特地花了點兒心思,最后猛然驚覺這些無處不在的殺機并不是毫無來由。 這些劍招、功法,無不透露出各宗門功法的影子。 她看到了白珊湖的,孟滄浪的,謝行止的劍意,甚至……還看到了她自己的劍意??!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喬晚瞠目結舌。 秘境里的攻擊,更像是,某個昆山弟子甲在甲地運使了劍招,這劍招再借由某種特殊的介質,隨機”折射“給了位于乙地的崇德古苑弟子乙。 “前輩,魔域有這樣的東西嗎?” 孟廣澤的神情也凝重了幾分:“魔域有種特殊的石頭,它與能吸收靈力的馭靈壁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這種石頭,吸納的是‘攻擊’,任何一種攻擊都會被它‘收入囊中’,再適時吐‘出來。但由于數量太少,無法分辨敵我,無法掌控。雖然魔域曾經想將它投入戰(zhàn)場,但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放棄?!?/br> 喬晚的思維一時很亂。 發(fā)覺這些攻擊吊詭之處的不止她一個。 要是秘境中其他弟子發(fā)現(xiàn)了這些攻擊其實是出自某某門派,會不會內訌,會不會互相殘殺。 這是不是就是梅康平想要的。 喬晚突然心念電轉,福至心靈。 從一開始,昆山和蕭家因為她險些撕了起來。 再接著,伽嬰的地盤,細羅和伽嬰撕了起來。 再到岑府和林家撕了起來,四處封印,成功地破了一角。 再然后是大光明殿,各家各派圍攻大光明殿,鬼市傷亡慘重。 簡直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根攪屎棍在可勁兒的攪,攪得各家死磕,本來就各自為政的修真界,這下更是如同一盤散沙。反觀魔域,宛如個鐵桶一般團結統(tǒng)一。 這么一想,喬晚悚然一驚,后背“刷”地一下冒出了一層冷汗。 如果這秘境真是梅康平在背后搗鬼,他一個人力量有限,如何在各宗門的眼皮子下面動的手腳。 除非是……有內鬼??! 思緒紛亂間,腦門上突然又落了個溫暖的手掌,孟廣澤欣然站起身,伸手一指:“阿晚,在這之前,我想帶你見一個人?!?/br> 跟著孟廣澤上前走了幾步,男人輕輕蹲下身,扶起了地上一個“人樣”的東西。 地上的人艱難地抬起了張血rou模糊的臉。 眼睛轉了一轉,赫然就是蕭家那個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