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jié)
“話說回來。”中年修士轉(zhuǎn)過身,伸手一指身后,這才直奔正題?!暗烙眩〉陠??” 男人身后是間客棧,算不上多豪華,但看起來還算整潔,掛著幾盞通紅的燈籠。 見喬晚沒吭聲,中年修士毫不在乎地一笑:“有戒備心不錯,至少在這個鬼地方是好事。不過我攔你住店也是為了你好,道友你這是第一次來鬼市吧?” 中年修士說得沒錯,在這個地方,保持點兒警惕性總歸不錯。 對方在打量自己的時候,喬晚也探出了點兒神識,暗暗打量他。 有識海。 身上也有股生氣,這總不至于是張紙人了。 確定面前男人的確沒敵意之后,喬晚禮貌地躬身,行了一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禮:“晚輩確實是初到此地,這里面有什么門道兒,還請先生賜教?!?/br> 中年修士笑道:“我姓閻,叫閻世緣,你可以叫我一句閻道友。” 喬晚:“閻先生。” 閻世緣看了眼喬晚,笑了一下:“時間快到了,你先跟我進(jìn)去再說?!?/br> 時間? 什么時間快到了? 男人已經(jīng)抬腳主動走進(jìn)了店里。 喬晚微微一愣,略一思忖,也提步跟了上去。 店里人不多,還有伙計拿著塊兒抹布正在擦桌子,一見著閻世緣,立刻笑道:“閻管事回來了?” 往后看了一眼,“有客?人修?” 閻世緣:“時間不早了,得趕快回來了?!?/br> 男人轉(zhuǎn)身看向喬晚:“道友,坐罷?!?/br> 說著,就在喬晚面前坐了下來。 喬晚跟著坐下,把目光從店里收了回來,問出了個一直縈繞在心間的問題:“先生剛剛說的時間到了是什么意思?” 閻世緣倒了杯茶,推到了喬晚面前:“時間到了就是指丑時快到了。你進(jìn)鬼市進(jìn)得晚吧?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 喬晚保守道:“剛不久?!?/br> 閻世緣渾不在意道:“你進(jìn)鬼市進(jìn)得晚。要知道每到丑時,大街上的鬼修就少了?!?/br> “丑時,夜最深,就這個時辰?!遍愂谰壓攘丝诓?,抬起眼皮,意有所指道:“大街上基本就沒人了。” “人”這個字,被男人咬字咬得尤為清楚,特地拎出來單獨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 喬晚心里咯噔一聲,幾乎立刻體會到了閻世緣這話是什么意思,臉色頓時一變! 這就是說,剛剛大街上,和她擦肩而過的,全都不是人?! 眼見喬晚臉色遽變,閻世緣道:“明白了?” 喬晚握緊了茶杯,后知后覺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閻世緣心里也有點兒感慨。 要不是他剛剛出門有點兒事要干,也不會撞見面前這傻不愣登的劍修。要是他沒撞見面前這傻不愣登的劍修,估計這劍修再往下走,就有點兒懸了。 也不知道這好端端的,跑來鬼市究竟干什么。 閻世緣自認(rèn)為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否則也不至于淪落進(jìn)鬼市,不過他好歹是個人,既然是個“人”,就看不慣同族昂首闊步地走在送死的道路上。 想到這兒,閻世緣伸出一根手指,沾了點兒茶水,在桌板上一劃。 “在鬼市走跳,沒多少規(guī)矩,只要記著丑時是它們的時辰,別外出。要真出去了,記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喬晚:“找個地方藏起來?” “什么地方都行?!遍愂谰壍吐暤溃骸爸灰獎e讓它們發(fā)現(xiàn)你。” “待會兒,你就在這客棧住下,不過這客棧也不安全。但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睡一覺,什么也不去想,聽到什么動靜,碰到了什么東西,也別去管。等丑時過了,到了寅時,就沒什么大問題了?!?/br> 男人說完,就不肯再透露更多了,只吩咐擦桌子的伙計給喬晚安排了一間空房。 “進(jìn)去吧?!遍愂谰壵驹跇窍?,看著跟伙計走上了樓的喬晚,“記住了,待會兒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出聲,盡管閉眼睡覺?!?/br> 伙計走在前面,喬晚跟在后面。 客棧不大,沒走幾步,就到了最邊上兒那間。 伙計:“進(jìn)去罷?!?/br> 喬晚走進(jìn)屋,心里一直飄著點兒淡淡的疑慮。 還沒問出口,小伙計卻苦笑了一聲:“別問了,馬上就到點兒了,我和閻管事也馬上要去歇著了?!?/br> 替喬晚關(guān)上門之后,伙計腳下急匆匆地走了。 收回視線,喬晚四下打量了一眼。 屋里雖然小,但收拾地很干凈,就一張床,一張桌,和一只柜子。 床靠著墻。 這鬼市太古怪,就算是閻世緣和這小伙計,喬晚也沒完全放下戒心。不過多年以來幫馬懷真跑腿的經(jīng)驗告訴喬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初來乍到,喬晚默默地想,還是謹(jǐn)慎一點兒才能保命,就她進(jìn)入鬼市的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來看,如果說鳩月山上第一場比賽,姑且只能看作熱身的話,那這一場,應(yīng)該才算是真刀真槍地上陣。 丑時將近,喬晚抱著劍爬上了床,沒蓋被子,和衣而臥。 閉眼睡覺別出聲是一回事兒,能真正睡著又是一回事兒了。 初來這陌生的環(huán)境,喬晚一閉眼,滿腦子都是紙人扁平地貼在棺材上,幾乎懟到了她臉上,死氣沉沉又活靈活現(xiàn)地看著她。 抱著劍,怎么也睡不著。 但丑時快到了。 腦子里的紙人,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一下。 丑時到了。 她還沒睡著。 喬晚緊緊地閉上了眼,心里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全神貫注,屏聲靜氣地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窗外還很熱鬧,熙熙攘攘的。 屋里卻十分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點兒夜半的風(fēng)聲。 但過了一會兒,屋里終于有了動靜。 悉悉索索的,像是紙摩挲著地面的細(xì)微動靜。有股油墨味兒停在了鼻尖上方,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房檐上低下了頭俯看著她,“它”貼得很近,也很緊,沒有呼吸,就這么靜靜地看著。 喬晚頭皮立刻就麻了,瞬間繃緊了身子! “聽到什么動靜,碰到了什么東西,也別去管”,閻世緣的嗓音似乎還在耳畔回響。 喬晚沉下呼吸,保持了一個姿勢,巍然不動。 過了一會兒,細(xì)細(xì)麻麻的紙頁摩挲的動靜又響了起來,像是什么東西,從上而下團(tuán)了起來,折成了一卷兒。緊跟著,這動靜漸漸遠(yuǎn)去。 走了? 喬晚心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閉著眼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等到丑時一點一點過去,這才重新睜開了眼。 一睜開眼。 靠床的那面墻壁上,倒映了個閉著眼的微笑女人臉,正親密地貼在喬晚臉頰邊兒上,和她同床共枕。 就在這時,女人眼皮底下咕嚕一轉(zhuǎn),那雙閉著眼的突然睜開了,掀起了眼皮,目光落在喬晚身上,微微一笑。 從墻壁里隨即伸出了一只手。 雪白雪白的,薄薄的,紙裁出來的手。 完了。 喬晚心神一震。 離寅時。 還差半秒。 …… 女人的手,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落到了喬晚身上! 喬晚抬手一扭,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 劍一?速殺! 劍光朝著那張女人臉直削了過去! 女人保持著個莞爾的,甚至有點兒柔和慈祥的微笑。 單薄而雪白的手,在劍風(fēng)中劇烈地抖動,五根手指被吹得簌簌作響。 這一劍砍在女人手上,就像是砍在了什么至柔至韌又至堅的東西上。 女人五根手指一陣狂風(fēng)般的哆嗦,頂著劍光,慢慢地往喬晚身上貼。 冰冷的紙頁一貼上肌膚,喬晚呼吸一滯,手上的劍也“當(dāng)啷”一聲落在了地上,從心底,不由自主地漫出了一陣由衷的恐懼,不止恐懼,還有莫名其妙地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 無數(shù)情緒堆積在一起,不斷在心頭被盤旋放大。 那薄薄的紙手,突然又像是被吹上了墻面的紙,“呼啦”一聲,猛地豎平了,牢牢地貼在了喬晚手上。 也就在這同一時間,喬晚能感覺到身上的肌膚突然“嗡”地一聲,傳來一陣溫?zé)岬臓C意。 剛覆蓋上她手背的那只紙手,觸電般的往回一縮,再次抖了起來,抖得比之前更加劇烈,連帶著那張微笑的女人臉,也像是被風(fēng)給吹皺了,呼啦啦抖個不停,一邊兒抖著一邊兒往后急退,瞬間退回了墻壁里。 這是? 喬晚愣愣地伸出手一看。 從指尖到手腕,再到袖口。 那繁復(fù)的卍字蓮花紋,泛著點兒淡淡的,卻耀眼堅定的金光,將她整個人給牢牢地包裹在了里面。 這是當(dāng)初妙法親手替她戳下的妙法蓮華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