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少年蹬著黑靴,勁腰負劍,沉默不語地看著小丫鬟離去的身影。 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攪了一下,呼吸一滯,終于反應了過來。 喬晚早就沒了。 自從上元節(jié)之后,他和喬晚就再也沒什么接觸,一直到……笑笑她回來。 再到她從太虛峰上跳了下去。 太虛峰上,是他見到她最后一面。 那丫鬟離去的背影,像極了一個人。 不是喬晚。 裴春爭愣了一愣,觸及到穆笑笑擔心的目光,見她包裹在藍色衣裙下玲瓏窈窕的身姿之后,猛地又明白了過來。 剛剛那丫鬟離去的背影像極了笑笑。 裴春爭抿唇,目光沉沉。 至于喬晚。 他想不起來。 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她真正的背影是什么樣了,就像個模糊的影子,分不清也辨認不出來。 少年的目光慢慢地復歸了清明,渾身上下,又冷得像挾裹了一肩的風雪。 “方才那小丫鬟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蹦滦πφV郏荒橌@訝,“是有什么急事嗎?” 鳳妄言本來就不耐煩,眼一瞥,瞧見少女望著丫鬟離去的背影,一臉好奇的嬌態(tài),扯著唇角輕笑了一聲,抬手撫了撫少女的黑而軟的長發(fā),“這么好奇,叫她回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感受到落在了頭頂?shù)幕馃嵊|感,穆笑笑紅了紅臉,擺擺手,“這就算了,這太麻煩啦?!?/br> * 這么溜了一圈,回到了“云修院”的時候,喬晚臉色的變化,就連如鏡也看出來了。 “這怎么了?剛剛出去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臉色這么差?” 如鏡疑惑地看著喬晚。 這不之前還紅著臉嘛。 “這怎么回事?是不是被誰欺負了?”如鏡問:“要被誰欺負了,你就去找少爺,你是少爺院里的人,誰能欺負你啊?!?/br> 喬晚:“沒人欺負我?!?/br> 如鏡指指點點:“那這兒是怎么回事?” 正巧這個時候,岑清猷剛好回到了“云修院”,一眼就看見了蹲在廊下的兩人。 “怎么了?” 如鏡拍拍衣服站起來,行禮,指著喬晚,“少爺,你看,你看辛夷這臉色。” 岑清猷低下眼,“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喬晚搖頭:“沒什么?!?/br> 眼一瞥,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了岑清猷袍角。 喬晚猛地一愣。 是血。 岑清猷垂袖站著,白色的袍角上落了一片暗紅的血色,看上去扎眼得很。 察覺出來了喬晚的目光,岑清猷也愣了一愣。 如鏡先叫了出來,“少爺!你袖子上這血!” 岑清猷振了振衣袖,“我這血是早上除妖的時候沾上的,不打緊?!?/br> 說著,面上露出了點兒困惑,“這段時間不知怎么回事,妖氛肆虐,整個棲澤府每日都要妖魔作祟?!?/br> “妖氛倒沒什么,有岑家護著棲澤府,就是林家那兒,”岑清猷低聲,面色不太好看,“我有些擔心。” 岑清猷進屋去換衣裳,喬晚轉(zhuǎn)頭問如鏡,“林家?” 畢竟也是云修院里的人了,如鏡看著喬晚一臉懵懂的模樣,拉著喬晚重新在走廊下,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給喬晚科普岑家歷史。 “你剛來岑家,不清楚?!?/br> “少爺口中的林家,在棲澤府北邊兒,那是我們岑家的世仇。” 據(jù)說,岑、林兩家是在魔域和修真界死磕的那場大戰(zhàn)中結(jié)下的梁子。 倆家本來關系不錯,那場大戰(zhàn)種也是并肩作戰(zhàn),一塊兒御敵的同盟,但在“扶風谷”一役之中,兩家突然就這么鬧掰了。 岑家指責林家膽小怕事,援軍遲遲不發(fā),害的岑家三十六名子孫殞命于扶風谷,到現(xiàn)在只剩下岑向南這一脈,而林家則指責岑家與魔域相勾結(jié)。 當年的往事,早就說不清楚了,但兩家的世仇卻結(jié)了下來。 每隔幾年,總要相殺一場。 如鏡嘆了口氣,“本來有岑家鎮(zhèn)著,棲澤府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亂動,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個個跑出來害人。少爺每天早上都要去除妖,太陽落山了才能回來?!?/br> 喬晚膝蓋一痛,面前迅速掠過一張獾臉。 她好像知道這妖氛是怎么回事…… “這倒沒什么,大不了多跑幾趟得了。”如鏡道,“但現(xiàn)在就害怕林家人不安分?!?/br> 回想岑清猷溫溫柔柔的模樣,和他袖子上兇殘的一片血紅。 喬晚嘴角一抽,“少爺不是和尚嗎?” 如鏡白眼,“妙法尊者的徒弟,能一樣嗎?” “和尊者相比,我們家少爺脾氣已經(jīng)足夠好了。” 喬晚心里默默感嘆:……這果然是師門一脈相傳的兇殘啊 喬晚和如鏡嘮嗑的功夫,少年已經(jīng)換了身整潔的衣袍,踏出了屋門。 岑清猷踏出屋門,正好瞧見和如鏡坐在一起的丫鬟,想到剛剛喬晚這低沉的臉色,略一思忖,笑道,“辛夷你陪我去一趟寒山院吧。” 眼前少女的眼頓時“蹭”地一聲就亮了。 岑清猷:…… 雖說被點撥之后,他想通了,但看見喬晚這驟然變化的神色,突然間也感到了那么點挫敗,就不知道“辛夷”對他娘的喜愛,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喬晚和岑清猷剛到寒山院的時候,就見沐芳守在外面,從主屋里隱隱約約傳來了交談聲。 岑清猷上前一步,“母親有客嗎?” 沐芳欠身,“是昆山來的貴客到了?!?/br> 岑清猷好脾氣地問,“可是打擾母親了?若是打擾了,我與辛夷改日再來。” 岑清猷這嗓音不大也不小,但屋里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很快,就傳來了岑夫人溫和似水的嗓音,“是二少爺嗎?進來說話吧?!?/br> 岑清猷還沒忘跟著他的喬晚,回頭,“辛夷,來。” 喬晚默默無語了半晌,定了定心神,埋頭跟上。 算了。 江湖這么大,不是冤家不聚頭,碰上也是緣分,合該她命里犯這一劫。 她現(xiàn)在吃了易顏丹,就算是裴春爭和穆笑笑也不該認出她來。 踏進里間,喬晚抬頭,看了一眼。 蕭博揚他們四個分別坐在幾把椅子上。 岑夫人坐在首位,云鬢霧鬟,眉眼清麗婉約。 她今日穿了件梨黃色的襦裙,手臂上搭了件蔥色的披帛,金鐲松松垮垮地套在雪白的腕子上,極其招人眼。 喬晚跟著岑清猷進了屋,就默不吭聲地退到了一邊兒當擺設。 裴春爭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視線。 蕭博揚也斜睨了她一眼,明顯是認出來她就是之前那失禮的丫鬟。 但人畢竟是岑府的人,他們過來是求岑夫人幫忙的,哪有一上門先指摘別人府上丫鬟失禮的道理。 故而,穆笑笑等人一轉(zhuǎn)頭,看見了岑清猷和喬晚,認出喬晚之后,都默契地沒說什么。 區(qū)區(qū)一個丫鬟,還不值得他們放在心上。 眼見蕭博揚這幾個確實關注不到她這“卑微”的小丫鬟身上,喬晚放松了四肢,平靜地聽著以裴春爭為首的一干人和岑夫人交涉。 聽裴春爭所說,是來求醫(yī)的,求岑夫人幫忙解了穆笑笑身上這寒熱之毒。 穆笑笑身上那寒熱之毒,其中“寒邪之氣”還是喬晚留下的鍋。 本來高蘭芝和青崖道人已經(jīng)約好,要給穆笑笑解寒熱之毒,沒想到等裴春爭他們到了,又出了岔子。 青崖道人留了封書信,飄然遠去,只留下兩個小道童看守洞府。 等穆笑笑幾個趕過去的時候,紛紛傻了眼。 信里青崖道人極盡歉疚地表示,自己要事纏身,實在走不開,并給他們指明了一條路,讓他們?nèi)フ宜糜厌蛉藥兔Α?/br> 沒辦法,來都來了,也只能遵從青崖道人信里面說的,給岑府遞了拜帖。 “事情就是如此?!?/br> 畢竟是要求人,裴春爭站起身,垂眸躬身行禮,難得卸下了一身的傲氣,“聽說夫人‘懸絲靈針’能驅(qū)邪導毒,還請夫人施以援手?!?/br> 岑夫人聽完,看向了在場的病人——穆笑笑。 穆笑笑也忙不迭地站起身,不大好意思地牽了牽裙角,“笑笑厚顏,請夫人幫忙?!?/br> “原是如此?!贬蛉藴販厝崛岬匦?。 笑著笑著,忽然嘆了口氣,咳嗽了兩聲。 “但我已經(jīng)許久沒拿過靈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