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阿楓抬手擋住。

    阿楓看著那青瓷碗，微不可見地皺起眉，“這里面有什么?！?/br>
    他說的是問句，但說出來的話，聽著卻像是肯定句。如果是旁人怕是已經(jīng)有些慌亂了，鳳舞卻是依舊平靜淡然，“山后河里的水，怎么？”

    “沒事，”阿楓嘴上說沒事，視線卻是一直落在那水上，他看鳳舞要再次捧著喝水，終于忍不住伸手不容置疑地端過來，仰頭喝了一口。

    他的動(dòng)作并不粗魯，但力氣大的可怕，他從鳳舞手中端過青瓷碗的力氣，更像是在搶。

    薛鳳舞也不拒絕，垂著眼，似乎是等著他喝完還了碗。

    但阿楓這一碗水注定是還不來了。

    只見他一口喝下后，端著碗的手倏地頓住，整個(gè)人就像是被人按了定格。僵硬了兩秒，才將口中的水咽下，而后放下碗，抬眼看向薛鳳舞。

    剛才他喝水的時(shí)候，有碗擋住了臉，此時(shí)他漸漸放下手，慘白的臉就又面向了鳳舞。阿楓靜靜的看著她，他整張臉，本就只有眼睛有神，此時(shí)喝了水，竟然連眼里的神光都有些看不見。

    但他看著鳳舞，薛鳳舞卻看著別處。山風(fēng)在兩人之間吹過，鵝黃色的長裙和白色的長袍衣袂交纏。但兩人之間，卻像隔了萬丈深淵。

    趙虎他們看不太清楚巨石上兩人在做什么，唯一知道的是，這后來來的那個(gè)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gè)狐仙。他想帶著人沖上去，卻被辛瀝伸手?jǐn)r下。

    辛瀝看著他們二三十個(gè)人緊張擔(dān)憂的臉，頓了一下，中肯地給了個(gè)建議，“現(xiàn)在鳳舞姑娘離他太近，萬一姑娘被挾持就不好了?！?/br>
    趙虎他們一想也是，只能握緊雙拳，瞪著眼關(guān)注著巨石上的情況。隨時(shí)準(zhǔn)備出手相救。

    巨石之上的兩人卻是極為安靜，許久之后，阿楓才開口，聲音不知道為何，有些沙啞，“水里，是什么?！?/br>
    鳳舞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握緊，臉上卻露出一抹微笑，“你說呢?！?/br>
    阿楓眉峰一下豎起，他伸出右手，一下掐住鳳舞的脖子。掐住鳳舞的手上青筋暴起，過度的用力讓他的手臂都在顫抖。

    “你想死？”阿楓冷笑，“我告訴你，你就算死了，我也能等頭七還魂時(shí)找到你?！?/br>
    他聲音壓低，在山風(fēng)的嗚咽中聽起來讓人心驚，“做不成人類夫妻，做鬼妻，也一樣。”

    薛鳳舞臉色變了，她狠狠瞪著阿楓，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憤恨，“你說錯(cuò)了，我不想死，我只是想讓你死！”鳳舞眼睛清良，可狠厲瞪著人時(shí)，居然也有幾分煞人的氣場(chǎng)，“這碗里，是讓你中毒的藥?！?/br>
    “你方才若是打碎了這碗，就算替我出了口氣。若是沒打碎，卻喝了碗里的水，則更是正中我下懷?！兵P舞長嘆一口氣，嘴角上揚(yáng)，“阿楓，我知道你不是人，尋常的□□傷不了你，但我今天找來了幫手?！?/br>
    她說著，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解脫之色，又混雜著悲哀，整個(gè)人被這種矛盾的情緒渲染著，看著竟有些決絕，“阿楓，我終于能擺脫你了——”

    她說完，就像回應(yīng)她的話似的。阿楓突然手一松，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鳳舞被掐著的脖子終于被放開，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

    寒冷的山風(fēng)順著嘴刮進(jìn)喉嚨，帶著刺刺的疼。她卻像感覺不到一樣，怔怔地看著滿臉痛苦的阿楓。

    quot;原來你這個(gè)身體，是有痛覺的啊。quot;鳳舞說到，突然笑起來，眼中帶著惆悵和遮掩不住的恨意，quot;那你為什么要?dú)⒘宋腋赣H？你為什么，要害我成克夫命？你知道他們是怎么羞辱我的么，知道他們說的有多難聽么？quot;

    quot;你……quot;阿楓張嘴想說什么，吐出來的卻只有血沫子。片片血塊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滴落在地上。阿楓終于支撐不住，半跪下來。

    quot;阿楓，你會(huì)心痛么？quot;鳳舞搖頭后腿，quot;你會(huì)后悔么？quot;

    她此時(shí)身在巨石上，雖然巨石很大，但邊緣部分也陡峭。巨石是鑲嵌在山崖上的，如果掉下去，下面就是深淵。

    但鳳舞像是感覺不到一樣，還在緩緩后退。

    阿楓剛壓下一口血沫，就看見她離懸崖還差短短幾步，登時(shí)瞪大了眼，努力伸手向薛鳳舞挪去。

    突然，阿楓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他抬起頭，原來是辛瀝一手拽住薛鳳舞的手腕，將她拉下了巨石。

    緊接著他身后的趙虎一行人匆忙趕到，一個(gè)個(gè)拿著刀槍劍戟，直直對(duì)著阿楓。

    阿楓根本不把二三十個(gè)人放在眼里，他見鳳舞已經(jīng)被辛瀝帶下去，似乎是松了口氣。將撐著的腿放下，半跪在地的姿勢(shì)，就被他換成了端坐在巨石上。

    阿楓微微歪頭，下巴仰了仰，quot;原來你叫的幫手，就是這些人？quot;他剛想笑，就被身體的疼痛，硬生生壓了下去，quot;烏合之眾罷了。quot;

    阿楓抬眼盯著，已經(jīng)站在辛瀝身后的薛鳳舞，語氣里的執(zhí)拗讓人膽寒，quot;鳳舞，你跑不了的。quot;

    他話音剛落，竟然又突然充滿力氣，直直沖著薛鳳舞竄過來，他身上的鬼氣彌漫，連帶著他用的尸體身子，都開始浮現(xiàn)出黑色的血絲。

    阿楓的身法極快，根本看不出來是剛才還在吐著血塊的人。薛鳳舞也不躲，直愣愣地看著朝她飛來的阿楓，眼神迷茫。

    但就在阿楓將要碰到薛鳳舞的瞬間，辛瀝陡然出手，他身上的魔氣迅速凝結(jié)成罩，直接將阿楓彈了回去。魔罩上的魔氣充足濃郁，阿楓被彈回巨石上后，已經(jīng)幾乎完全動(dòng)不了了。他口中吐出來的血塊越來越大，身體已經(jīng)完全從內(nèi)部腐爛。

    辛瀝剛才站在遠(yuǎn)處，沒意識(shí)到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一看就明白了，他瞥了眼鳳舞的右手，上面還帶著他給她施加的魔氣。

    薛鳳舞把帶著魔氣的手，摸了那碗中的水，然后喂給了阿楓。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阿楓突然一揮手。辛瀝以為他又要做什么，正要抵擋，就看見趙虎手中的劍，突然被看不見的東西拔出劍鞘，破空飛來。

    阿楓看著薛鳳舞，眼里竟然是從未有過的的柔和，quot;鳳舞，其實(shí)，我早就后悔了。quot;

    不該在不該開始的時(shí)候開始，不該在做事不為你考慮，不該對(duì)你粗魯，不該害死你的親人，不該殺掉所有來找你的人，不該，從不聽你的心聲。

    quot;我早已悔了。quot;

    接著，只聽一聲劍刃插入人體的聲音。

    阿楓平靜地看著薛鳳舞，胸口插著一柄長劍，躺倒在石頭上。

    這一幕讓所有人震驚，趙虎根本沒想到，這個(gè)傳說中殺人如麻的狐仙，竟然就這么……這么容易的死了。他甚至沒有動(dòng)手，還是人家親自拔劍自刎的。

    在場(chǎng)的人里，唯二不是因?yàn)轶@喜而震驚的，就是辛瀝和薛鳳舞了。

    薛鳳舞呆呆地站在辛瀝身后，過了好一段時(shí)間，才輕輕地走向阿楓尸體旁邊。

    quot;……他死了？quot;

    辛瀝以為她是在問他，剛想回答，又聽見薛鳳舞輕聲細(xì)語的話，quot;他，竟然這么容易就死了？quot;

    辛瀝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