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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每次醒來都為反派背了鍋[綜穿]在線閱讀 - 現(xiàn)世(三)

現(xiàn)世(三)

    時空狹隙之中, 無數(shù)的片段如流水而過。

    無盡的黑暗,和無盡的銀色星光。

    其中能存在的, 也終究會是被時間遺忘的人。

    “二哥?!?/br>
    “二哥?”姜晨此刻, 神色卻是冷靜無比, “我知道我是姜晨,卻不知道你是不是姜希?!?/br>
    “二哥是二哥,正如我就是小希一樣?!?/br>
    他站直了些, 白色的休閑外套, 衣領(lǐng)沾了些血跡, 此時此刻,分明無比。“如果你當我是哥哥, 就不該阻止我?!彼恢肋@個meimei經(jīng)歷了什么, 是不是像他一樣重活多年又回到原地。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姜晨早應(yīng)該是個死人了。

    姜希不能阻止, 姜穆, 他也不能阻止。

    “二哥, 我不明白。你難道想死嗎?”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為何?我只知道, 我不能讓你這樣害了自己?!?/br>
    “害?你又怎知,什么是害,什么是助?小希?!彼蝗坏?,“你一向聽哥哥的話, 那么現(xiàn)在,就不要再插手了?!?/br>
    “是, 二哥。我很聽話,那么現(xiàn)在,你為什么不能聽我一次?我只知道,以前的二哥努力的活著。他死了,奶奶和哥哥………”

    “從前我想活著,那是從前。現(xiàn)在,我變了?!?/br>
    “不行!”她阻止的時候,堅定不移。

    再次反駁,讓姜晨平靜的面具有了一絲龜裂之像,“這數(shù)萬年,我都不曾懷疑過你?!?/br>
    “……”

    “那條龍,是你放的?!?/br>
    “是?!?/br>
    是她。而且,即便重來一次,她也依舊要這么做!

    “你自作主張,問過我的意見!”

    “我沒有問過你,但當時,二哥也給了我答案。”

    “二哥你不需要我救。可他需要?!?/br>
    “……你也認為,我不是姜晨?!?/br>
    “我從來不認為你是他人。無論外表如何變換,二哥都是姜希的二哥。”

    “是么?”

    “二哥,你的驕傲,難道,就不能放下一些?!?/br>
    “傲?難道要我蝸居在那些姓名的冤孽之下,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做他們腳底下的陰影,連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擁有。他們的過錯留于我承受,我所做的正確卻要掛上他們的名姓,且被稱之為迷途知返?!?/br>
    “何其不對等!”

    “二哥……”

    “數(shù)萬年,我不曾懷疑過你。只知道,有你們所在,便是姜晨故鄉(xiāng)。為這一切,即便面對千夫所指之地也從不認命,即便落得挫骨揚灰結(jié)局也不曾放棄。二哥去努力的活著,封存他們的記憶維持著自己,哪怕為此沾染鮮血,亦不敢言悔??晌覐膩聿辉系?,卻是你將原本的一切摧毀的一干二凈?”

    “不……”

    “什么不?你想說你不曾插手此事?”

    姜希從不曾見過,記憶里一直笑意盈盈的哥哥會有這么失態(tài)的一日。

    看似平靜的目光之下,是千萬年壓抑的鮮血與厭惡,仿佛她敢說任何一句反駁的話,他當場就能爆發(fā)。

    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爆發(fā)。

    姜希沉默了。銀龍的時空之力,在他族身上,總會出現(xiàn)偏差??墒撬丛系剑钊绱酥?。

    當初歷輪回之劫,已隱隱約約看到這份擾亂時空的力量,為天地不容。只是她要救人,顧不得那么許多。

    “二哥,跟我走。這里……在這里,你也不會快樂的?!?/br>
    姜晨似乎動搖了瞬間,才笑了笑,對姜希道,“難道離開了,就可以當做,一切都不曾發(fā)生嗎?”

    不能。從來都不能。“不能,但可以重新開始?!?/br>
    “如果不想改變,二哥又何必輾轉(zhuǎn)歸來?!?/br>
    姜晨臉色變得難看,狠狠的呼了口氣,維持著瀕臨破滅的平靜,“那是因為,我一直覺得會有人等我,但是,被等的時間卻早已過去?!?/br>
    “二哥,人不能沉湎于慘痛的過去。”

    “那你要我如何!”

    “我對我是何等厭惡!我清清楚楚想起來一切,我見過現(xiàn)在的我,那時候,掐死我的人,我只道他是個瘋子,令人厭惡的瘋子!那種心境,如今都能感受!”

    “可笑!他厭惡著我,難道我就不恨他?!”

    “如今他是在這里安安靜靜生活,我卻如同陰影之下溝壑,不敢出面與大哥他們相見。憑什么他就幸福,我卻如此掙扎!”

    “不公平……”

    姜希呆了呆,問,“二哥……你是嫉妒他嗎?”

    姜晨也呆了呆,才冷笑,“你想太多了。”

    看著同樣的一張臉,一開朗燦爛,一痛苦至斯,姜希心中,如何沒有心疼?!澳銈兌际且粯拥?,只不過,已身處不同時空……二哥,隨我去我的世界吧。在這里……”你不會快樂的……

    曾經(jīng)她為了維護他,覺醒了一次,卻傷了他……

    永遠不能忘記那瞬間他的表情……

    “看到了嗎?”他低頭看著那雙手,“就是這樣的手,滿滿都是鮮血在流淌?!?/br>
    “你為何就不愿意放過他?!?/br>
    “他?”姜晨吶吶,臉上出現(xiàn)些許迷惑,良久,才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眸色陰沉,“是他。小希,承認嗎?你也將我與他分開。你其實也不愿意承認我才是姜晨……”

    他的聲音涼薄,一字一頓冷冷問,“是不是?”

    姜希知道無意之中,又傷到了他,再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他低低笑了,看著自己的干凈的手,看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么,以一種體諒的語氣柔和道,“卻也無可厚非。姜晨才不會殺人如麻,像我這樣不甘的孤魂野鬼,的確不配上晨曦之名?!?/br>
    “……”

    “讓開?!?/br>
    “……”

    姜??此纳裆?,心頭微沉,還是咬了咬牙,“絕不。”

    姜晨指尖化出一把龍珠的白玉瑤琴,指尖一動,一點低沉悠遠的琴音。

    他的眼神變得溫和,就像是年幼時哄初來的姜希時,那樣溫柔耐心的時候?!昂煤盟挥X吧?!?/br>
    她的意識朦朧之后,一條銀龍盤踞下來,合上了眼睛。

    琴音不絕。

    姜晨松了琴弦,伸手,摸了摸那好看,銀色甚至有些透明的龍角。

    你從哪個時空而來。

    無論如何,你都還沒有看過,一切最后的結(jié)局。

    所以,你還不明白。

    若一個人的死亡和消失,能夠最大程度的改善一切……

    那就必須犧牲掉他。

    孰輕孰重,姜晨心中,已有答案。

    這是唯一……

    和必須完成的方法。

    ……

    姜晨有些煩躁的拿起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墻上電視新聞中所播報破獲大案的喜悅再也傳達不到這里。

    醫(yī)院中消毒水的味道濃重,他坐在病床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感覺,被人惦記了。

    藥水在透明的玻璃瓶中,一點一點滴落。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指針滴答滴答轉(zhuǎn)過一個個固定細小的角度。藥瓶中還有大半瓶藥水。

    等待。讓無所事事的人等待,無疑是最漫長之事了。

    才從重癥監(jiān)護室里脫離的姜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趙醫(yī)生說,手術(shù)很成功,但日后還是小心些。

    他問了小希,但小希完全沒有那段記憶。老實說,他簡直要以為之前的事是自己一個荒誕的夢了。

    只不過,有些過分的真實罷了。

    人不常說,臨死之前,總會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真的只是暈厥之后的臆想罷了……

    他躺在病床上,瞪著天花板出神。等大哥工作去了,再出去游玩。現(xiàn)在離開,說不定會被抓回來。

    人要好好活著,果然是件不容易的事。

    如果他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看起來他確實有些貪心了。他還能活下去,已經(jīng)很好了。

    即便姜晨不曾見過父母,也可以感受到,在車禍時,父母雙亡,他一個未足月的嬰兒,能活下來,他們在那瞬間,所付出的努力了。

    祖母和大哥很少在他面前提及父母的事??峙率且驗?,害怕他會將父母的死因歸于自己。

    不過,世上已發(fā)生過的事,會如此輕易就被掩蓋嗎?

    至少姜晨從來都覺得不能。

    大哥他一直在做的事,近乎完美瞞過了家中所有人,姜晨不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感謝電腦的存在。

    “二哥!”病房門被推開一條相逢,淺黃色連衣裙的少女探了頭進來,提著一籃水果,沖他斜眼示意自己身后門外。

    姜晨秒懂,果斷蓋好被子,笑的燦爛而毫無陰霾,“小希啊,大哥最近還好吧?我可想他了!大哥好不容易回來,我還要每天呆在醫(yī)院掛點滴,不能見親哥一面,唉?!苯繕O為惆悵的嘆了口氣。

    門口站著的襯衫扣到脖子的青年抬手輕輕推了一把,姜希一個趔趄進來,借著水果籃暗暗比了個大拇指。瞧瞧二哥說的,多么令人感動!

    姜晨從床上坐起來,一副驚喜之色,“大哥!你怎么來了!”

    姜穆故意板著臉,輕哼了聲,“我怕我不來,你就要跑了。”

    “怎么會!”姜晨果斷反駁,“我一向最聽哥你的話了。這事三妹最能作證了?”

    姜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嗯嗯嗯?!?/br>
    姜穆:“你們兩個戰(zhàn)線向來統(tǒng)一的很。作證能有幾分可信度?”

    門口一道慈祥的女聲笑道,“阿穆,難得回來,怎么就知道說教!”

    姜穆果然不說話了。

    聽到這個聲音,姜晨不用猜都知道是誰來了,“奶奶!”

    姜穆體貼的將門開大了些,果然身邊還站著一位老人。她年紀大了,卻還依舊生活精致,臉上時常帶著樂觀的微笑,從不因自我的生死而憂愁。

    她平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幾個孩子了。小穆,都二十五了,還不談個女朋友。阿晨十八,身體,卻不太好。至于小希,這小姑娘也是個頑皮精,看著柔柔弱弱的,蹦蹦跳跳起來卻擋都擋不住。

    三個,都挺不省心的。

    可是,都很可愛。

    姜晨抬手就要拔了滴管,下去迎接,被姜希按住,眼神示意不能棄療。

    姜從小到大晨都有一點想不通,小妹從哪里來的這么大手勁。

    另外,他看著自己還沒碰到針管就被擋下的手,不得不感嘆,小妹反應(yīng)速度,也是超出常人啊。

    “大哥,針管歪了?!彼麘醒笱蟾鏍睢?/br>
    姜希駭了一跳,真當歪了?她頃刻松了手,一眼看去。

    姜晨悠悠抬起手對著手背吹了吹,“啊。差點歪了,小希,你做事不要總是毛毛躁躁啊?!?/br>
    “……”這種,類似于姜穆的語氣。聽了真叫人害怕。

    是的,也許因為姜穆很少在家的緣故,姜希最怕的,其實是這位生的溫文爾雅卻不茍言笑的哥哥。

    而且,老實說,在他身上,偶爾會感覺到血氣。是真的血氣。

    姜希的鼻子,天生就很靈。

    畢竟,看起來是個生意有成的商人,卻與調(diào)查局有大部分合作。無論他如何掩飾,總歸還是與真正的商人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大哥是類似于一家之主的存在。

    姜希一向都尊重兩位哥哥。

    只是因為與二哥一起長大,更加親近些。

    她到窗臺邊收拾了水仙花瓶,笑應(yīng),“是是是,二哥教訓(xùn)的是?!?/br>
    窗簾拉的更大了些,陽光更加敞亮的照進來。姜希開窗通了通風,沒有很久,又關(guān)上了。已經(jīng)八月下旬了,外頭有些涼了。

    瓷瓶中插著的水仙花盛放,因著人靜心照料,依舊光彩照人。

    姜希拿著剪刀,低頭剪去了一點泛黃的葉邊。

    “今天覺得怎么樣了?”

    “很好啊?!苯拷舆^姜希遞來的蘋果,笑的沒心沒肺的,“我覺得我跑八百米都沒問題?!?/br>
    “……”姜穆無語,無奈,“胡說八道?!?/br>
    “真的!”

    姜穆拿了蘋果,解開了袖口,修長的指尖捏著刀片,又秀了一把刀功,明明比姜希遲拿起刀,卻幾乎與她一起削完。

    姜??粗约旱断峦暾钠?,原本二哥肯定是要選這個完整的,不過鑒于大哥不常回家……

    她伸手將蘋果遞給姜老太太,“奶奶,給你?!?/br>
    姜晨:……

    接過姜穆手中的,強迫癥下不了口。因為大哥削皮,一向喜歡從頂部往下削。手法干凈利落,但是會斷。

    ……豎向削皮真是逼死強迫癥。

    姜老太太忍不住笑,“阿晨,來,給你。”

    “多吃點。”

    被三束目光盯著,姜晨壓力山大,隨手接過刀分了三瓣,“來來來,見面分一半啊。別氣別氣,不用太感動。”

    姜??吹剿?,咬唇,幾乎控制不住情緒。誰能想到,笑的這樣開心的人,卻是身患重病。

    當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家中時,二哥是最先笑的人。那時候,她完全想不到,一個笑容滿面的人,卻要三天兩頭倒進醫(yī)院。

    “哥,我想出院?!苯恳еO果對他說。

    趙文說過,姜晨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心情不要有太大起伏,還是安全的,姜穆想過如今情況,對他點了點頭,“嗯。”

    姜晨狐疑地看著他,怎么突然好說話了。

    姜穆:“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哈哈。哥你答應(yīng)的太快了我有點不習慣。”

    “抱歉。”姜穆抿了抿唇,“哥哥很忙,這些年的確是忽略你的感受了?!?/br>
    “……怎么會?我知道,大哥最關(guān)心我了我怎么會不知道呢!”他一拍姜穆的肩,即便近些年姜穆繁忙二人感情也并未疏淡,他作出一副警惕之色,“你不會想挖坑給我說知道關(guān)心就別出院,那是不可能的!”

    他故意開玩笑,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哥哥不必繼續(xù)自責。

    姜穆推了把他的腦門,離他不正形的樣子遠了些,整了整肩膀被他拍皺的衣服,知道他的心意,也不再提方才的話,“你哥哪有你那么多鬼精靈。”

    “我這是聰明絕頂心思剔透一步三算未雨綢繆?!?/br>
    “你的頭發(fā)長得很好。”所以還沒聰明到絕頂?shù)牡夭剑?/br>
    姜晨:當哥的講了冷笑話么?忍不住問,“難道非要我禿了你才知道我聰明?”

    姜希安慰道,“二哥,我知道你最聰明了?!?/br>
    姜晨:是吧?果然還是meimei好,貼心小棉襖。

    “如果你不是把那些頭腦都用在偷溜出院上?!?/br>
    她話音一落,姜晨下意識看向自家大哥,果然見慣常溫和的眉眼有些許陰沉下來,并不明顯,但是姜晨對他人情緒,向來都很敏感,“……”你行啊,小希,學(xué)著給你哥挖套了。

    姜希回頭甜甜一笑:方才你還告狀,說我歪了你的針頭,謝謝。

    “小心眼?!苯客耆靼姿囊馑?,撇了撇嘴。

    姜希哼著曲,將周遭重新收拾了一遍。

    姜穆看他們二人平安無事,才收了心思,轉(zhuǎn)身出了病房,“我去找趙文,如果他說能,就帶你出去?!?/br>
    “好。謝大哥,謝趙哥?!?/br>
    “他還沒說可以?!?/br>
    “這是提前感謝,禮貌?!备螞r,他說話不算數(shù)。只要大哥說可以就可以了?!?/br>
    “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若是他要回,那順著吧。好心情對于養(yǎng)病也很重要啊?!?/br>
    “你去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

    “事出緊急,我忙著處理阿晨的病了。之后回龍湖查看……”趙文沉重了些,“應(yīng)該與你沒有關(guān)系。之后小希醒過來,我問了,具體的事情她也有點模糊。只是說路過龍湖回家,看到了阿晨發(fā)病。就打了電話過來。”至于她也暈了,可能是中暑吧。

    “如果是你被發(fā)現(xiàn)了,阿晨兩個,也不會只是發(fā)病那么簡單了?!?/br>
    “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穆,千萬小心?!?/br>
    姜穆從臂彎搭著的西裝口袋準確無誤地拿出一副平光鏡帶上,“我知道了。”他也沒有回頭再看,“如果他們問起,就說公司出了點事,我要回去處理一下?!?/br>
    趙文拍了拍他的肩。

    “交給我吧?!彼麥匚臓栄诺囊恍Γ耙粋€都跑不掉。”

    讓你抽出家人團聚的時間打擊的,要是能跑掉,那才怪了。

    趙文只嗯嗯嗯猛點了一陣頭。我求你了,別露出跟你弟弟那樣,沖人家毛骨悚然的笑。

    姜穆一向覺得姜晨乖巧可愛。但事實上……那位病弱美少年簡直就是個人形炸彈。誰戳誰死。

    也不是這么說。

    這么說還是太輕了些。

    他可見過姜晨坐在病床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陣鍵盤,對著電腦笑的很開心的時候。還沒過幾秒,收到姜穆的消息,說是目標突然按捺不住主動出擊,正好落了陷阱,他和隊友端了目標老窩,完美達成目標。

    之后姜穆收走姜晨電腦的時候,趙文借來看過。毫無痕跡。

    但很難說,與他無關(guān)。

    誰戳誰死說輕了。真的說來,應(yīng)該是,誰戳了他的逆鱗,誰就要死一窩。

    是的,若不是見過他對上電腦的熟練勁兒,見過這幾次簡直不算是巧合的巧合??此傄粡埳倌昴槪瑺N爛自強又無害,簡直就是身殘……身患重病卻自強不息的樂觀積極的好榜樣。

    他的身體還未復(fù)原,探望的事也不能長久。等到眾人離開,姜晨才顯出些疲憊之色,對著空蕩蕩的病房,默然無語。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一片蒼白毫無人氣的樣子。

    可是還不送走小希他們,他很擔心,他會撐不住露出什么不好的臉色。

    到時候,他們肯定又會擔心了。

    既然趙文說已經(jīng)沒事了,那應(yīng)該就沒事了。之后他可以常?;丶?,一樣見到奶奶和小希啊。

    不急不急。

    他轉(zhuǎn)頭,看到窗臺玻璃上,一張相同的蒼白的臉,一雙漠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他在這里多久了?他又看了多久了?他究竟想要怎么樣?

    姜晨心頭一窒。

    連整間病房,都仿佛陰冷了下來。

    他穿過窗邊的玻璃,真真切切走了出來。

    姜晨閉上眼睛,總覺得自己怕是又出現(xiàn)了幻覺。

    直到他說了一句,“如何?連自己,都不愿見這一面?”

    姜晨微愣,再轉(zhuǎn)頭去看,“你……”

    “我……”他低低笑了下。轉(zhuǎn)眼之間,修長干凈的手就搭上姜晨的脖子。

    姜晨皺眉。

    來的人不輕不重的收了下手。

    姜晨呼吸一滯,胸腔的氣仿佛瞬間被抽光,感受那只手,越來越緊,艱難道,“為……什么?”

    “還不明白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br>
    “姜晨,沒有你,就沒有我。不如就此死去吧?至少,你我不會過得如此痛苦?!?/br>
    “哼!”被他掐著的人神色冷靜下來,勾了勾唇角,視脖子上的手若無物,仿若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相當冷靜自持地回答,“究竟何人痛苦。你心里最為清楚?!?/br>
    “……”

    “對不起。”他眉眼依舊發(fā)寒,卻忽然說,“此生我們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只有徹底的死亡才能斷絕所有的一切?!?/br>
    “即便你我本為一體,可惜,此言此行,究竟是成全各種心愿或是懦弱逃避?”

    “你我本就是一個人。不是么?”

    “是么?我可從未承認這一點?!苯坷潇o下來后,卻輕輕推開了手,全然不在意彌漫的殺氣,輕笑,“你是你,我是我。就算你我模樣相同,又能說明什么?!?/br>
    姜晨聞言,呆了一呆。那一模一樣的年少的臉上露出了千年萬年都未曾有過的迷茫。

    良久,他低低笑了,“我都不記得,多少年了。在黑暗之中掙扎,在他人的名姓下茍活,我總是說,姜晨,姜晨。我是姜晨。我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故鄉(xiāng),他人的命運和罪孽都與我無關(guān),只想會不會有一天,我能再回來,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多少人都不承認這樣一個游魂的存在,憑著那具rou身讓我去承擔他人的愆錯,我也從不甘心承認。我不甘心做他人的影子,即便全天下冠我以他人名姓,我也不去認可,也不去遺忘。從不曾料到……”

    “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存在,會被自己否認。連自己都否認!呵……”他的笑意卻猛然一斂,眸色陰寒,蒼白而毫無血色的的手掐住了他,幾近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有趣……當真有趣……”

    要下殺手,當真如此困難。不,其實,并不困難。

    “唔……額……”病床上的人蒼白的臉上,都被逼得滲出一抹病態(tài)的紅暈來,可他此刻的冷靜,簡直不符合他的年紀?!澳阒馈取蟾绾腿枚荚诘任?。”

    姜晨也笑了,兩人有一瞬間再次重合起來,“不,他們會忘記這一切?!?/br>
    忘記姜晨的存在,忘記……姜晨的名字。

    姜晨沙啞著聲音,“就算你殺了我,根本毫無用處。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了,你說你是我,如你所言,在姜晨死亡的那一刻,姜晨就已不存在了!那不該存在的經(jīng)歷的人,早已不是姜晨?!?/br>
    他手上青筋畢露,到看到那個自己明顯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又松了松,淡笑道,“是嗎?”

    “死了?”他唇齒間溢出一點意味不明的冷笑,“既然都要死,不如早早結(jié)束?你我也不用苦苦掙扎了。小希她也不會影響大局……”

    眸中卻寒涼一片,半分笑意也無,陰沉如同涼夜。

    姜晨大口呼氣,慘白的脖子上又出現(xiàn)一條鮮紅的印記,此刻呼吸之時,都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好似下一刻,就要斷氣了。

    “砰砰砰?!?/br>
    病房的門突然響了。

    “二哥?”姜希在外招呼。

    房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都是一呆。

    姜希抱著君子蘭站在門口,頭上頂了一盆水果,全然不知內(nèi)中爭斗,如平常那般笑著,“二哥,我進來了?!?/br>
    門咯吱打開。

    眉目溫柔的女孩趴在門口張望了番,輕手輕腳進來。

    “還好祖母不在?!彼龔幕@子里拿出筆電給他,“不過只準一會?!?/br>
    大哥又出去了。二哥想來,又在擔心。等他用電腦跟蹤一下,至少會安心的。

    病床上,姜晨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沒有半分異狀,笑道,“好三妹?!?/br>
    窗外的風緩緩吹著,陽光從窗臺灑落進來。

    姜希看著窗外陽光,一片平靜的樹林,近些日子忐忑的心情也舒暢了些,“二哥,今天覺得怎么樣?”

    姜晨本有些緊張,但她一轉(zhuǎn)過來,姜晨臉上神色就同平時并無區(qū)別,懶洋洋應(yīng)了句,“小希,二哥覺得完全可以出院。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br>
    “不行,至少半個月,絕不能落病根。我先替你兜著。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打算怎樣?根據(jù)你家妹子觀察,奶奶怕要催你結(jié)婚了?!?/br>
    不錯,是結(jié)婚??刹皇强此慌耘笥蚜?。

    姜晨愣了愣,忽道,“二哥正打算另覓新歡……”

    姜希:……

    “你又要分手!”

    “……我一直都單身好嗎?”

    “噫,花心大蘿卜上癮?!?/br>
    房中隱隱傳來這一句。

    窗外木林,他已想起了當時的回話。幾乎與房中同時,麻木的喃喃念出一句,“二哥這是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低笑,原來根本不是幻覺,真的是他。

    窗外有另一個自己,處于不同的時空。

    他當時,卻是認為這個模樣相像的人,是個見人就殺的變態(tài)。

    從不曾想過,他們真同為一人。他甚至能想起來那時候,心里的極端厭惡和反感。

    房中姜晨說著,便深深咳了幾咳,臉色嗆得紅了。

    姜?;帕怂?,忙要倒水給他。才看到他今日脖子上還搭了圍巾,愣了愣。

    姜晨緩過勁而來,看到她的目光,卻沒有半分慌亂,鎮(zhèn)定從容說著話,“小希,二哥這身體你也看到了,鬧夠了。這種事情,根本是對對方不負責任,別聽奶奶瞎湊合,懂么?”

    “二哥……”他這語氣一低,姜希當即不再注意圍巾之事,搖頭認真道,“文哥哥說了,你已經(jīng)好了?!彼樟宋账氖?,堅定道,“相信我。”

    姜晨失笑,“好!會好的。咱家哥哥太笨了,必要之時還得你家二哥出手。”

    “二哥……”他總是考慮著哥哥,考慮他這個meimei,考慮家人的感受,以各種方法守護著家,卻從來不說自己的想法。姜希沉默了下,很快揚起笑臉,“大哥過兩天會過來看你。再過一陣好些了出院去海邊玩。奶奶已經(jīng)同意了,不過說好,你不能一個人走,要帶上我?!?/br>
    “海?”姜晨不知為何,心中一沉。

    姜希見他久久不說話,詫異,“二哥……二哥?”

    姜晨回過神來,溫柔一笑,陽光落在蒼白的臉上,一時卻溫暖無比,“好?!?/br>
    墻外林木上,姜晨都不敢去看這一切,良久,仰面閉了眼睛。

    他何嘗不記得今日之事。往日一切都歷歷在目,甚至當時他說的每個字,每個心情,都清晰如舊。

    可是,如今那個,卻說他是他,他是他。

    是了,多年前,他聽過這句話。

    那時候,他是說話的人,全然不懂得聽話的人的絕望,如今終于輪到自己體會一切。

    你是你,我是我。

    這是他對自己說的話。

    如此簡單,如此平淡,卻是如此鮮血淋漓,叫人骨里血里,都發(fā)冷。

    他這些年的執(zhí)著,究竟還有何意義?

    像他這樣雙手沾滿鮮血歸來,連曾經(jīng)的自己,心中都是如此厭惡,都不愿承認他們實為一人。

    他已不是姜晨?

    那他又是誰?

    他不是姜晨

    他還能是誰?

    姜晨伸手,要去擦那些淚水,卻止不住,越擦,越是洶涌。

    他從來沒有流過淚。即便當懵懂之下被困東海,即便全天下都恨不得他去死,那些年,他都不曾流過淚。他一直還以為,是當時出生忘記也帶上淚腺這東西,如今才發(fā)現(xiàn),不是沒帶,只是人心還未到絕望之處。

    換季的天氣說變就變。

    方才陽光明媚,如今就是大雨傾盆。

    姜晨淋得落湯雞似的,頭發(fā)貼在臉頰,狼狽異常。

    往日他任何時候,總不曾希望自己太過狼狽。

    如今卻打心底升起狼狽之感。

    天下之大,卻已無他容身之處。

    姜晨,那是姜晨的家。

    他已死了,是名叫姜晨的口中,認可的死人。

    那不是他的家了。

    他原來,早沒有家了。

    從頭到尾,不肯放手的,始終只有他一個。

    他坐在床前,身上沾的雨水,也打濕了病床。手中的匕首寒光凜凜。

    龍影從床上躺著的人心口沖了出來,殺氣騰騰地掠來,意欲徹底消滅威脅。

    床前坐著的人,身邊也浮出一條龍影。

    兩方對峙,相互仇敵,瞬息而動。

    姜晨面無表情,手起刀落,兩條各為其主的龍一同被扎在刀尖,徹底消散。

    刀尖刺入胸膛之時的冰冷,與死亡的氣息。

    是他感受到的。也是他感受到的。

    病床上,姜晨緩緩睜開眼睛,清亮的眸中卻無絲毫睡意。

    他沒有再說話,目光落在面前一模一樣漸漸虛化的人影之上,隱隱流露出幾分悲傷。

    如果終究要迎來這樣的死亡,卻不如從未存在。

    床邊坐著的人卻笑了,他笑的時候,減去了千萬年之后的沉重和虛假,終于與曾經(jīng)那個愛笑的少年重合了。

    后來的人所擁有的記憶,因為從前的人提前的死亡,漸漸消散了。

    他已經(jīng)不再沉重。他背負的,只有姜晨了。

    他此生所求,終究達成了。

    就像從前說的那樣,能殺死他的人,只有他自己。而他想做的事,從來不會失敗。

    透明的人影散的一干二凈,唯余下原本的靈魂,化作點點微光重新融入已冰冷的軀體。

    須臾之間,那具困著前后相同魂魄的軀體,再也承受不住,隨清風而來,如煙霧散去。

    與此生此世,所有關(guān)于姜晨的記憶,一點一點,全部化作飛灰。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姜晨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