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只要他動一動,她就跑,對,跑,弄出動靜來! 殷加行動了,他懶洋洋地爬起來,臉上浮起一個最溫柔也最惡毒的微笑。 他語聲飄忽,像情人絮語:“長生子圣人,您若不現(xiàn)身的話,弟子只好先捏死一只藏在角落里的小蟑螂了?!?/br> 林憐憐快暈了。 明明想好了,殷加行一動她就跑??墒撬鎰悠饋淼臅r候,她卻發(fā)現(xiàn)一丁點力氣也提不起來。 就像是落到了天敵手里的獵物一樣,被銜住了喉嚨,已經(jīng)被原始本能支配了行動,只能等死了。 她看著殷加行一步一步走到了書架面前,抬起一只手,摁住書架,緩緩往里推。 他的動作堪稱溫柔。 眸中的惡毒也消失了,彎著眼角和唇角,像是在和自己的愛侶玩鬧一般。 但林憐憐卻一絲一毫也沒覺得有趣。 洞壁和沉重的黑木大書架,正一點一點擠壓她,她感覺到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被摁在墻壁上的蟑螂。 殷加行悠悠地將書架往里推。 很慢很慢,慢到若是有圣人跳出來阻止的話,他可以毫不介意地笑著說他只是在開個玩笑。 一道橫木框架抵住了林憐憐的鼻梁,她很快就感覺到了疼痛。 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力氣,張口欲喊。 一縷麈尾從書架下一層穿刺過來,扎穿她的丹田,絞住她的元嬰! 林憐憐口中溢出劇痛嗚咽。 這般恐怖的疼痛,她從來不曾經(jīng)歷過,疼到只能倒抽著冷氣,喉嚨里憋出又低又細的哀鳴。 腦海中倒是有個聲音在放聲大喊:疼啊啊啊啊啊—— 就像她方才做的那樣,心中策馬奔騰,身體如陷夢魘。 她連求饒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刺入丹田的那縷麈尾就像陰寒的絞索,毫不留情地將她的生機封鎖。 ‘救命……誰來救救我……’ 林憐憐聽到自己的鼻梁傳來斷裂聲,一股冰冷的鈍痛直直襲入顱腦。 沉重的黑木大書架不緊不慢,擠壓她的一切活路。 ‘殺、殺了我……求求……快點殺了我……’ 遺憾的是,自從踏入這個洞府,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沒有任何東西,聽見過她的心聲。 殷加行懶洋洋地笑著,看書架下緩緩洇出鮮血。 隔著又厚又沉的黑木書架,掌心傳來的掙扎從一開始就十分微弱呢…… …… …… 崔敗回到長生峰。 第一次,他站在自己的洞府面前,感覺到了情緒上的波瀾。 雖然隔著冰壁看不見那尾紅魚,但他卻能感覺到這一小方天地多了許多生機與活力,不再死氣沉沉。 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一定老老實實地在練習他傳授她的招式。 崔敗垂眸,揮開了殿門。 “……你在做什么?” 只見呆呆站在冰玉榻邊上的女子嚇了好大一跳,回過頭來,為難地看著他。 魚初月居然在偷懶?!崔敗挑了挑眉。 “大師兄……”她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冰玉榻,裝不下了,我不是故意偷懶的?!?/br> 崔敗:“?” 他走到近前,垂眸看向他的冰玉榻,眉心不禁重重一跳,嘴角微抽:“讓你修煉你養(yǎng)魚?” 整張床榻都被她挖空了,如今它已不能叫冰玉榻,只能叫冰玉池子。 池中盛滿了清冽的雪水,水中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搖頭擺甩的小紅魚,如她所說,當真是裝不下了。 崔敗給她氣樂了,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是這樣的,大師兄,”魚初月心虛地說道,“我依著你教我法訣,凝意成劍。剛開始時怎樣都成功不了,我試了兩日每次都失敗,心中有些著急,便想用‘化虛為實’的能力凝把靈氣劍出來,找找感覺……” 崔敗眉梢微挑:“然后?!?/br> 魚初月嘆息一聲,右手并起劍指,默念法訣。 便見靈氣在手上一閃,本該掠出靈氣飛劍的地方,蹦出一尾活蹦亂跳的小紅魚,噗通一聲落進了冰玉池子里。 崔?。骸啊?/br> 她道:“大師兄我真的想著劍,不騙你!我真沒想養(yǎng)魚。而且,自從第一只魚出來之后,我再念法訣,那法訣便像是被污染了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贝迶〉ǖ?。 魚初月狐疑地望著他——她發(fā)現(xiàn)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還在輕輕地顫。 她不確定地抬眸看了看他的臉。清冷俊美,一副見慣了大世面波瀾不驚的表情。 “大師兄,”她嘆息道,“我知道你很想笑,別忍著,憋壞了?!?/br> 崔敗手一頓。 他幽幽地瞥向她:“有這么明顯?” 魚初月認真地點頭:“特別明顯!你想笑就笑吧!” 他把眼睛轉(zhuǎn)向冰玉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笑了?!?/br> 魚初月:“……” 她覺得崔敗從前的經(jīng)歷一定很特別。 半晌,他轉(zhuǎn)回了臉,目光涼涼:“為什么不化個池子裝你的魚?” 魚初月解釋道:“我原是這么做的,用魚缸養(yǎng)著它們。后來發(fā)現(xiàn),化虛為實的能力并不能持續(xù)太久,那些魚缸說沒就沒,撒得滿屋都是魚,只好借大師兄的冰玉榻一用?!?/br> 在她說到‘撒得滿屋都是魚’的時候,她詭異地感應到了崔敗的心聲。 大約是和食人花太熟的原因,雖然他依舊維持著風度,但她卻在他身上看見了一只笑到捶地的大花苞。 她忍不住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大師兄,這兒又沒外人,無需端著?!?/br> 她想了解真正的他,而不是那個時時壓抑著自己本性的清冷劍仙。 崔敗垂眸看了她一下,目光中浮起一絲復雜。 半晌,他道:“并非故意端著,而是承諾了旁人?!?/br> 魚初月一怔,下意識地問道:“是那個為你而死的女子嗎?” “不是?!贝迶】聪蛩?,“吃醋了?”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如果他當真是承諾了那個女子,為了她端起清冷劍仙架子的話,自己的確會有一點心酸。既不是她,那還有什么好吃醋? 她誠實地搖搖頭:“沒有?!?/br> 崔敗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話到唇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他道:“我只有你一個,你也只有我一個,明白了沒有。” 魚初月很惜命地點了點頭:“明白。” 他摁住她的腦袋,重重揉了兩下,恨恨吐出一句很不符合他清冷謫仙形象的話:“明白個屁!” 她不知道第一仙尊和劫都是他,也不知道曾為他而死的女子是她。 真是追妻路漫漫。 崔敗嘆了口氣,有什么辦法,自己看上的憨魚,只能認了。 “是一個老頭?!彼?,坐到了池子邊上。 魚初月偏頭望著他。 他微微瞇起眼睛,回憶上一任守護者的模樣,淡淡地說道:“最嚴肅最刻板的那種老頭子,恨不得拿一堆條條框框箍在我身上,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得合他的規(guī)矩。” 魚初月眼角狠狠抽了兩下。 這樣的老夫子,她也在村中見過一個——遠遠看到便要繞著路走。 “他待我吧,”崔敗幽幽望向窗外,“不好。但沒有他,世上便不會有我。” 他轉(zhuǎn)頭瞥她:“最惜命的老頭,最后卻為我死了。臨死還要坑我,就那般殷殷看著我,不肯閉眼,等我一個承諾?!?/br> 他閉上狹長的眼,笑了笑:“為了打發(fā)他趕緊去投胎,我便應承他,從此如他所愿,成為他希望的人?!?/br> 他的語氣極淡。 魚初月的心卻像是泡進了酸池子里一樣,不知不覺眼淚就滾了下來。 “你說,是不是個糟老頭子?”崔敗微笑著問道。 魚初月重重點頭,把臉藏在胸前,偷偷拭去了淚水。 她了解崔敗此刻的心情,他需要的不是安慰。 半晌,她很平靜地抬起頭來,說道:“大師兄,你用戒尺打我,莫非便是從夫子那里學來的?夫子難道沒有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你看看,師兄師姐們,個個看到你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你可不要變成自己口中的‘糟老頭子’哦!” 崔敗輕笑出聲。 他攬著她的肩,整個人有些懶洋洋,像是撥開了心中一座冰山,讓陽光往里照了一照。 “嗯,不提他了?!彼暤?。 “對了大師兄!”魚初月順著他的意思轉(zhuǎn)了話題,“為什么化虛為實變出來的東西都不持久,這些魚卻一直都在?” 崔敗從池中撈出一尾小紅魚攥在手中,看了片刻,道:“這是靈氣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