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 無量天由四部組成,伽那部、梵亞部、大剎部、中堂部。 景春明所在的大剎部,位于無量天西北。 崔敗與魚初月自正南方進入無量天,想要找到景春明,幾乎需要穿過整座佛剎。 越往深處走,空氣中的檀香與甜膩味道便越濃。 寬闊的金色大道上偶爾會遇到一兩個神色迷亂、四處游蕩的女子,她們對幻成女子的崔敗和本身就是女子的魚初月都沒什么興趣,瞄上一眼,便繼續(xù)摸向各處禪室與金殿。 魚初月壓低了聲音道:“咱們得離伽那部遠一些,那邊住著女佛修,說不定會有男子在四處捉人。” 崔敗聲音暗?。骸皻⒈闶橇??!?/br> 魚初月很不贊同地望著他:“若是打打殺殺可以解決問題的話,佛者為何對這些女子無計可施?” 畢竟是弱rou強食的修仙世界,佛者出門,也會遇到試圖殺人奪寶的野蠻修士,多多少少總要沾些鮮血。 這般吊詭的情形,若是其中沒有內(nèi)情,這些癡纏者老早就被收拾了。 而此刻的無量天中,佛者們卻都在經(jīng)堂或是金殿中念誦清心經(jīng)。 崔敗面上出現(xiàn)了淡淡的隱忍,眼角紅色愈濃,為他清冷的神色平添了幾分詭魅。 魚初月還從沒見過他稍微失控的模樣。 這個男人,無論在親吻她,還是對她意圖不軌之時,他自己總是冷靜淡定得很,收放自如。不知,他若失控狂亂,眸染玉色,該是何等風(fēng)景? 她心中一跳,正色望了望他幻成朱顏的臉,默默入鄉(xiāng)隨俗,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這一路順利得不可思議,沒有遇到任何妖魔鬼怪。 更奇怪了! 穿過重重金色道路和廟舍,崔敗與魚初月順利抵達了景春明身處的大剎部。 沒走多遠,忽見右方一間禪房中躥出一道殘影,‘刷’一下到了面前,沖著魚初月大喊道:“魚妹!等死你的明哥哥了!” 魚初月眼角一頓亂抽。 景春明頭一歪,盯住崔敗,酡紅的臉上綻開了巨大的笑容:“來來來,一起進來!” 他火速把魚初月二人拉進禪室,‘嘭’一聲砸上了門,臉色的癡笑瞬間消失,眸中漫起一片陰影。 魚初月心神微凜,警惕地盯著他。 “終于來了?!本按好鞒吨?,笑了笑。 魚初月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胭脂香。 她望著景春明那張紅撲撲的臉,皺眉道:“你涂了胭脂?” 詭異的大紅臉和他此刻沉郁的神色十分不搭,光線略嫌陰暗的禪室中,氣氛怪異至極。 景春明點了點頭:“沒辦法,我若不裝成中毒的樣子,天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br> 魚初月上下打量景春明:“你怎么沒中毒?” 無量天中處處彌漫著那股帶著甜膩的檀香味道,佛者們都在念誦清心經(jīng)來保持神智清醒。這間禪室自不例外,此刻崔敗臉上的紅暈已然加深,景春明如何能夠安然無羔? 景春明朝著她身后努了努嘴:“喏?!?/br> “恩人jiejie!”只見禪榻上跳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到魚初月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向她施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禮。 正是魚初月從洛星門救回的小道童茂學(xué),不過此刻小道童已經(jīng)變成小和尚了。 “因為他!”景春明指了指茂學(xué),道,“他身上有股蓮香,能解掉那個毒?!?/br> 魚初月低頭嗅了嗅,在茂學(xué)身上聞到了一股極為清神的蓮花香。 她的翡翠靈氣對這股蓮香并無任何反應(yīng)。 蓮香不是毒。 魚初月捏了捏茂學(xué)的小肩膀,然后望向景春明。 “既知有毒,為何大家不離開,也不求救?”她問。 景春明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了?!?/br> 他踱到禪榻旁邊,像個心力交瘁的老者一樣悠悠坐下,開口道來。 處理完洛星門妖禍之后,景春明便帶著茂學(xué)回到了無量天,非常及時地把茂學(xué)剃成了小光頭。身邊多了個小光頭,景春明原以為生活會稍微多姿多彩那么一點點,沒想到,生活卻突然給他來了個濃墨重彩,差點折斷了他的腰。 事發(fā)至今已有六日。 那天是福祿誕,無量天向凡界諸國的皇族開放了祭殿——這也是慣例了。 來的多是皇子皇女,其中,皇子們因為忙于政務(wù),所以來得較少,諸國派來的多是公主。 魚初月忍不住打斷了一下:“所以外頭那些……都是各國公主?” 景春明沉重地點了點頭。 到無量天參與祭誕,公主們穿的都是簡單的白衫,被那毒香支配,個個神色靡靡,衣衫鬢發(fā)不整,是以方才魚初月根本沒能從她們身上看出皇族氣質(zhì)。 魚初月還記景春明那個尚公主的夢想。 沒想到,夢想來得那么猝不及防。 事情發(fā)生在祭誕之時。 檀香之中,不知何時便多了股膩香。眾人察覺不對,散出大殿,卻發(fā)現(xiàn)那毒香無處不在,所有人都中毒了。 凡域來的公主皇子們最先被迷惑了神智,撲向眾佛修,大庭廣眾之下徹底失態(tài),隨便抓住一個異性,當(dāng)眾便要行那樣的事情。 漸漸地,修為較低的佛者也開始淪陷。 統(tǒng)御無量天的主事人被稱為掌印,這一代掌印是一名大乘佛修,法號鑒空。見事態(tài)要失控,鑒空親自出手,祭出絕技佛光普度,令所有失控者昏迷。 沒想到運功之后,鑒空竟遭毒素反噬,當(dāng)場兇性大發(fā),對著毫無防備的眾人痛下殺手,開始施展怒金剛法印。 若是叫他施展出來,祭殿之外必將變成尸山血海。 見狀,三名執(zhí)法金剛佛修急急上前制止,然而他們和鑒空一樣,一運功,立刻就被毒香滲透,控制了神智。 這四位迷亂的大佛修開始了混戰(zhàn),招招下的是死手,不顧自身,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眾人心焦不已,卻不敢再運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打。 分管四部的四名執(zhí)印見勢不對,急急令神智尚還清醒的佛修們將那些昏迷之人帶離危險區(qū)域。 那一戰(zhàn),眾人只能袖手旁觀。 最終,三名執(zhí)法金剛?cè)繎?zhàn)死,掌印鑒空重傷昏迷,眾人商議之后,將他封進無量天中心地下的鎮(zhèn)邪倒塔。 “等等,”魚初月皺緊了眉頭,“一旦動用靈氣就會發(fā)狂,就連鑒空大師也不能幸免?” 無量天的掌印鑒空大師早已堪破空門,相當(dāng)于修真者脫凡入圣,本該百毒不侵! 什么毒這么厲害?! “不錯?!本按好鞯?,“掌印現(xiàn)在還封在無量天中心的鎮(zhèn)邪倒塔內(nèi)?!?/br> 魚初月點點頭:“繼續(xù)。” “再后來,那些公主皇子醒來,場面更混亂了?!本按好魅嘀夹模B連搖頭,“都往人身上撲呀!那場面,嘖嘖!事態(tài)控制不住了,整個無量天處處是毒香,也找不到源頭,沒辦法,只能先往外撤,誰知……” 魚初月早就感到奇怪,明明出了事,為何大家都不離開無量天? 景春明續(xù)道:“一旦離開無量天,中毒之人立刻便化成一灘濃血,連大乘者都不例外!” 魚初月再次瞳仁收縮。 能讓相當(dāng)于圣人的鑒空大師發(fā)狂,還能輕易殺死離開毒香區(qū)域的大乘佛修?! 這是何等驚天奇毒! 景春明抱了抱光光的腦袋,抬眼看魚初月,密密的抬頭紋下面,一雙眼睛顯得異常愁苦,他自嘲道:“大剎部的執(zhí)印,我?guī)煾歌b心,也沒了,你明哥我臨危受命,如今已是一部執(zhí)印了——如果將來這世上還有無量天的話?!?/br> 魚初月嘆道:“節(jié)哀?!?/br> 景春明搖搖頭:“事情還沒完。人出不去,大伙便想著向外頭求助,只要將事情說明,天極宗的圣人總該有辦法查出虛實。誰知,只要試圖寫清楚無量天中事態(tài)的人,便會當(dāng)場暴斃化為濃血。連死了十余人之后,這條路也被徹底放棄了。”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強行打起了幾分精神,笑道:“雖然無法求救,但是,只要是邀人到無量天來作客的信,都可以平平安安用金剛鷲送出去?!?/br> 魚初月抬眼望他:“所以你就用那樣一封信,把我坑進來?” “哪能叫坑呢?”景春明訕笑道,“咱們什么關(guān)系啊,生死與共,患難至交!” 魚初月:“呵呵?!?/br> 景春明擺了擺手:“出不去,也無法求救,便只能想辦法控制局勢。那個毒厲害得很,場面又亂,有陣子啊,不少師兄弟都……嘖嘖嘖,當(dāng)真是……亂!我那大師兄,從前最是正經(jīng)不過的,也沒撐住,和一女子在戒堂中睡了覺,事后后悔得要死?!?/br> 說到這個,景春明的神色微微變了變,緩了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來。 魚初月心神一凜:“沒能撐住,破了戒的人,會怎樣?” 景春明縹緲地笑了笑:“回頭再說這個?!?/br> 看著他的表情,魚初月心中涌起些很糟糕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望向靠在墻壁邊上一動不動的崔敗,見他眉目平和,她不禁悄悄舒了一口氣。 景春明定定神,嘆息道:“外面的情形你也瞧見了,不斷念誦清心經(jīng),可以稍微壓制緩解體內(nèi)毒素,而且能令那些女子近身不得。也唯有這樣,才能保住這些凡人的性命——若是將這些皇子公主關(guān)起來,毒性一發(fā)作,他們便會瘋狂傷害自己?!?/br> 魚初月腦袋里還是有些亂。 她稍微理了一理。 這毒香會讓人像動物一般發(fā)情,且不能使用靈氣,否則便會徹底喪失理智大開殺戒。中毒者不能踏出無量天地域,也無法向外求助。如今無量天還未徹底淪陷,得益于清心經(jīng)——只要念誦清心經(jīng),便能緩解毒素,且令旁人近不得身。 一句話概括就是,中了毒的人,無論修為高低,都只能在原地誦經(jīng)等死。 無量天在仙門之中,已是僅次于天極宗的存在。 世間真有這般厲害的毒物么?若是這毒擴散出去的話,仙門覆滅,近在眼前。越往深想,越是讓人心驚膽寒! 誰能有這樣的本事?妖?魔? 不可能的,若有這等本事,這世間早該被邪魔外道占據(jù)。 這件事,恐怕別有內(nèi)情,得從最細微之處著手去查。 魚初月壓下了心頭駭然,望向景春明,問道:“事發(fā)已有六日,這些凡俗中人的膳食,誰來提供?” 景春明佩服地望向她:“魚猴子,不愧是我們的老大,你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