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話音未落,便把他的身體接了個正著。 殷加行身上有股暗淡冷香,很怪異,像是某種有毒的花。 他緩緩抬起獨眸,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啞聲開口:“我不瞎?!?/br> 魚初月:“……” “天極宗的修士?”他問。 “嗯?!?/br> 他不說話了,獨眼向四周一掃,沖著假山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一條精瘦的胳膊猛地搭上魚初月的肩,有肌rou,挺沉。 這會兒魚初月也顧不得那些有的沒的,她架著他,藏到了那座堅硬的假山后,幫助他靠坐在地上。他用銀針刺狐妖的時候便挨了她一掌,已是受了內(nèi)傷,方才好巧不巧,又用脊背替魚初月攔了一下沖擊波,此刻已是氣血紊亂,喘息如牛。 魚初月匆匆從芥子戒中摸出林憐憐贈給自己的回春丹,數(shù)了三枚交給殷加行,然后舉起袖子擦掉了臉上的血,從假山邊緣探頭望去。 只見崔敗攜著一道直沖天際的冰霜龍卷,一下一下轟然撞在那雪狐的利爪之上。 行動之間,風(fēng)雷聲響徹四野,像傳說中天上下凡的冰霜神君。 白衣飄飄,寒劍凝光。 ‘他和大乘都有得打?!~初月心中頗覺驕傲,“這樣優(yōu)秀的人,是我的大師兄,他還愿意教我修行?!?/br> 下一刻,心中泛起淡淡的酸,她又想道,‘其實我根本配不上他。報仇還得仰仗他的幫助,有什么資格去奢求別的?從今往后,定要勤勉修行,有朝一日,必要成為可以和他并肩戰(zhàn)斗的人?!?/br> 她慢慢抿住了唇,黑眸越來越亮。 崔敗招出了劍影,當(dāng)頭劈下。 雪狐妖揚(yáng)起雙爪去擋,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響起,一枚長爪之上赫然裂開了深深的縫隙,狐妖暴怒,妖息噴吐,道道赤色的污濁亂流直卷崔敗。 崔敗身攜冰霜,游走在巨狐身側(cè),看準(zhǔn)狐妖的破綻,斬出一道道古劍虛影。 一人一狐轟隆斗了數(shù)十回合。 “敢打疼我……我要吃了你!”狐妖身形再度暴漲,尖牙突起,頭一晃,巨口迎風(fēng)撕至十丈,兜頭一口吞下! 便見崔敗揚(yáng)起手掌,掌中出現(xiàn)了一把古樸無雙的劍鞘,深青色,交錯著幾道弧度利落的魚尾紋。 劍鞘微微一動,整個禁制都顫抖起來,天地之間出現(xiàn)可怕的‘嗚嗡’悶響,還未如何動作,便有震蕩波席卷八方。 下一瞬,那劍鞘突然消失在崔敗掌心,化作一道殘影,直直飛進(jìn)雪狐妖薅過來的巨口之中。 崔敗輕身往后一縱,只見他原本站立之處,被這狐妖啃出一個巨坑。 “什么東西!”狐妖反應(yīng)極為靈敏,胸腹之間立刻閃爍起了紅光,身體變得透明,將那劍鞘用妖息緊緊裹住,防著它在腹中肆虐。 崔敗長眉微蹙。 他已力竭了。 畢竟只是元嬰之身,并不能像當(dāng)初對沙妖重千尺做的那樣,輕易便將劍鞘封入大乘妖獸的軀體內(nèi)。 他向后方稍掠開了些,眼見那狐妖即將成功用妖息把劍鞘從體內(nèi)迫出,他瞇了瞇眼,再度揮劍迎上! 狐妖腹中紅芒大熾,劍鞘漸漸逼上喉頭,頃刻便要嘔出。 崔敗倒掠而起,連召三次劍影,重重斬在狐妖額心! 雖破開它的防御,劈出一道蜿蜒血絲,但那劍鞘卻已到了狐妖口中,它用一雙赤眸盯緊了崔敗,張開巨口,以狂暴的紅熾妖息裹住劍鞘,欲將它噴吐出來,擊殺崔敗。 魚初月遠(yuǎn)觀戰(zhàn)局,知道崔敗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心中不由萬分焦灼。 “大師兄,撤!”她從藏身的石山后面跑出來,沖著崔敗放聲大喊。 他的安危更加要緊,報仇并不急于這一時。 便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忽見狐妖腹部透出了黃白色的光芒。 它的動作猛然一頓,即將從口中噴吐向崔敗的劍鞘停滯了下來,它退了一步,雙爪抱住了腹部,狐臉之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魚初月福至心靈,一把薅出了蘑菇,問道:“那個發(fā)光的東西是什么?” “她未能融合我的能量體!”蘑菇發(fā)出了尖叫,“打斗波動太大!能量體不穩(wěn)定,要爆了!” “嘶——” 話音未落,耀眼的黃白之光已從狐妖體內(nèi)散射出來,一道一道延伸至四面八方。它急急將妖息調(diào)往腹部,遏制能量體爆發(fā)。 只見崔敗當(dāng)機(jī)立斷,再出一道劍影,不斬狐妖,卻是對準(zhǔn)了它口中的劍鞘。 劍影一晃而逝,劍鞘被重新推入狐妖喉嚨,直直墜下腹中! 那一瞬間,這頭渾身雪白的巨狐像一盞壞掉的彩燈一般,瘋狂地閃爍著各色光芒——紅的是它的妖息,黃白交織的是能量體,深青色的便是崔敗的劍鞘。 混亂持續(xù)了一瞬。 下一刻,詭異的寂靜漫過整個結(jié)界,魚初月忽然失明失聰,眼前只有一整片白光,耳畔是尖銳的‘嚶’聲。 斜地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將她拽回了假山后面,重重摁在地上。 殷加行。 他用身體護(hù)著她,強(qiáng)勢保護(hù)的姿態(tài),像極了那一日金霞坑中的崔敗。 白茫茫之中,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臉龐更是俊美非凡。 沖擊波震碎了雪狐妖藏身的禁制。 幸好狐妖身形高大,爆炸發(fā)生在半空,藏在堅硬山石后方的魚初月和殷加行僥幸逃過了一劫。 恐怖的聲浪后知后覺地席卷了整個禁制,天地破碎,腦袋悶痛,雙耳像是被厚厚的漿糊糊住。 魚初月推開殷加行,道一句謝,然后撲出假山,四下尋找崔敗的身影。 雪狐妖已不見了蹤影,它的整個身軀都炸成了赤色的雪,飄飄灑灑,自半空緩緩降下來。 漫天血雪降落在倒伏一地的綠樹叢間,像是簇簇鮮花。 魚初月雙耳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知心臟在胸腔中瘋一般地跳動——怦怦怦怦怦…… “大師兄、大師兄……” 他距離狐妖那么近。 那樣的爆炸,他…… 血雪之中,魚初月感到難以呼吸。 “大師兄……崔??!崔??!”眼淚失控地大串落下,“崔??!” 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肩,身后傳來嘶啞的聲音:“別喊了。” 魚初月頭也沒回,重重拂開。 她以為是殷加行。 那只大手攥住了她的腕。 身后傳來一股虛弱卻依舊強(qiáng)大的力量,將她攥得旋了個身,一頭撞在結(jié)實的胸膛上。 熟悉的清香味混著血腥味沖進(jìn)了她的腦海。 他唇角流著血,皺著眉,道:“叫我什么?” 聲音似近似遠(yuǎn)。 仿佛隔著一潭水。 她心中的喜悅立刻‘咕嘟咕嘟’冒了出來:“大師兄!” 他重重摁了下她的腦袋:“剛才不是沒大沒小,直呼我名字么?!?/br> 魚初月:“……一時情急,一時情急。以后不敢了,大師兄若生氣,那你便喊我名字,喊一百遍!” 他扯著薄唇,像是要笑一下,卻‘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真是個魚!” 摁在她腦袋上的手沉沉地往下一滑,落在她的肩頭。 “我受傷了。”他說。 魚初月趕緊反手?jǐn)堊×怂难茏×怂强粗鴺O瘦卻重得離奇的身軀,將芥子戒中的丹藥一股腦兒取出來往他嘴里塞。 “大師兄……”她欲言又止。 “說?!笔軅拇迶】雌饋響袘械模夂脴O了。 “你殺沙妖重千尺不是挺容易的嗎?” 一下就殺掉了。還放了句狠話,說什么,想殺的話,一擊便殺了。這一次為何又戰(zhàn)斗得這般艱苦? 崔?。骸啊?/br> 魚初月抿了抿唇:“大師兄,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崔?。骸??”哪跟哪? 他不動聲色,佯裝漫不經(jīng)心地瞥著她,不放過任何一絲細(xì)微神色。 “你知道我恨透了瑤月,不想讓她死得太容易,想要活捉她,讓我親手報仇對不對?” 她感動地望向他。心想,他傷這么重,都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 崔?。骸啊瓌e想太多?!?/br> 他終究不是能睜眼說瞎話的人。 視線一轉(zhuǎn),看見假山石后走出一個少年。 他衣裳半敞著,露出健壯結(jié)實的胸脯,遮住一只眼睛,非但無損美色,更添了一重神秘誘惑。他似笑非笑,腳略微一點瘸,踉蹌著走來,像一匹受傷的俊狼。 崔敗瞇了瞇眼睛。 “天快黑了?!币蠹有械溃皼]了禁制保護(hù),天黑之后這里會有很多帶毒妖物?!?/br> “你如何知曉?”魚初月問道。 殷加行臉上浮起一抹怪異冰冷的笑:“好幾個出逃的夜晚,我便是在妖物亂口之中僥幸存活下來的。若飛不出去,便跟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