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劍不是劍，它還是一位絕世守護(hù)者的墳塋。

    魚初月趕緊雙手合什，恭恭敬敬地沖著劍拜了九拜，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向瑤月逃遁的方向。

    這里是個大冰窟。

    仙尊沒了之后，徹底沒有了活氣，就是一座冰墳。

    生長在冰壁下的那些金光玄靈菇個個蔫頭耷腦，萎靡得很，好幾朵蘑菇的帽子都已經(jīng)萎縮干癟下去。

    魚初月平復(fù)著呼吸，迅速走到了冰域邊緣。

    視線往記憶中的方位一掃，立刻便見到了那朵宛如濺上了鮮血的蘑菇，它好端端地在那里，特別大只，鶴立雞群。

    魚初月深吸一口氣，迅速靠近。

    到了近前，只見那朵蘑菇特別鮮活，將周遭幾朵蘑菇的養(yǎng)分搶了個精光，看著滋潤得很。

    魚初月笑了起來，向著它伸出了自己的復(fù)仇之手。

    行到半途，動作一頓，心頭悚然一驚。

    她在面前的冰壁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猙獰、扭曲。

    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帶得整個身體都在大幅度地抖動。

    “不，說好了，要平靜優(yōu)雅地撕蘑菇?！彼]起眼睛，深深地呼吸。

    片刻之后，重新睜眼，見到冰中的自己面色平和，笑容雖然不自然，卻也算不上難看。

    她微笑著，伸手拔起了那朵紅蘑菇。

    它重重顫了下。

    魚初月的笑容更加燦爛，她湊近了些，揪住一角蘑菇帽，輕輕一撕。

    “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利至極的慘叫差點(diǎn)把魚初月掀了個倒仰。

    她嚇了好大一跳，手一滑，蘑菇落到了地上。

    只見它收縮起了蘑菇帽，像個水母一樣，一收一放，在地上蠕動起來，眨眼之間，就‘噗嘰噗嘰’地?fù)潋v出去三尺遠(yuǎn)。

    魚初月樂了。

    她縱身一撲，將這逃跑的蘑菇整個薅到了胸前，攥住它的蘑菇桿桿，翻個身，躺在地上，將它拎到眼前，瞇縫著眼看它。

    “嘖，真是讓人驚喜呢?！濒~初月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若不會喊痛，那我還真少了好些樂趣！”

    她笑著，淚水順著眼角不斷往下滑落。

    揚(yáng)起手，干脆利落地一撕，又在蘑菇帽上撕出一條直達(dá)帽心的裂口。

    “啊啊啊啊啊疼啊饒了我——”

    慘叫聲變了調(diào)。

    “你以為我會心軟嗎？”魚初月殘忍地揪住了另一處帽沿。

    雙手劇烈地顫抖，幾乎有些抓握不住。

    滋拉——

    尖利的慘叫聲被魚初月當(dāng)作背景音樂，她故意把它撕出了長長短短的節(jié)奏，伴著節(jié)拍，她顫著聲說道：“當(dāng)初你不問我意見，奪我身軀，害我父母，毫無愧疚，恬不知恥，游戲人生好不瀟灑自在。那些孽債，你忘了沒有關(guān)系，一筆一筆，我都給你記著，上路之前，保證給你清算干凈?！?/br>
    念叨一通之后，她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的蘑菇。

    半邊蘑菇帽像是被暴雨蹂躪過的紙傘一樣，被撕成一綹一綹，可憐得不得了。另外半邊倒是完好無損，仍然油光水滑，飽滿欲滴。

    魚初月弄了兩手蘑菇汁。

    撕到一大半時，這蘑菇已經(jīng)喊不出人聲來了。

    它在她手中一顫一顫地發(fā)抖，可惜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

    魚初月冷酷的目光瞄向了另外半邊蘑菇帽。

    “等、等等！”蘑菇緩過了神來，發(fā)出刺耳尖叫，“你認(rèn)錯人啦！我不是瑤月！”

    魚初月嚇了好大一跳。

    聲音從蘑菇中擠出來，尖銳得很，無法分辨男女老幼，魚初月壓根就沒有懷疑過它的身份。

    不是瑤月，能是誰？

    她瞇了瞇眼，冷笑：“少來這一套，你騙鬼呢?！?/br>
    “你你你你不就是鬼！你不是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了嗎！”蘑菇尖聲叫道。

    有意思。

    知道她灰飛煙滅魂飛魄散的，除了瑤月還能有誰？

    魚初月干脆利落地照著完好的帽子中央撕了一下。

    “我我我是系統(tǒng)！我是系統(tǒng)！”蘑菇尖叫。

    魚初月動作一頓。

    “瑤月她，她把我騙進(jìn)蘑菇里，搶了我的能量體，逃走啦！”蘑菇瘋狂地晃動著被魚初月撕成了小辮子形狀的帽帽，急急說道，“只有我，只有我能幫你找到她的藏身之處！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再也找不到瑤月報仇了！”

    “哦？”魚初月冷笑，“你是系統(tǒng)的話，更要好好算算帳了。若是沒有你的幫助，她哪有本事占了我的身體？”

    她干脆利落地把整個蘑菇帽都撕成了小辮辮。

    “啊啊啊啊啊啊——”寒冰墓塋中回蕩著尖銳的慘叫。

    終于，整個帽子都撕成了條條。

    倒拎在手里，像個拖把似的。

    蘑菇的聲音雌雄難辨，魚初月一時也無法判斷它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這里畢竟是守護(hù)者之域，她無法久留。

    系統(tǒng)……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瑤月謊稱自己是系統(tǒng)，想要逃過一劫。

    思忖片刻，魚初月將這朵撕得破破爛爛的蘑菇扔進(jìn)了芥子戒，調(diào)過梵羅珠，蹲在一旁盯住它。

    她走到泛著微芒的禁制出口，一步踏出。

    “大師兄！”

    崔敗望著遠(yuǎn)山。

    聽到她的聲音，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定在了她的臉上。

    很好，依舊活蹦亂跳，生氣勃勃。

    還是那個魚。

    盯了她片刻，他的視線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縫里全是粘粘的蘑菇汁。

    “撕了？”他問。

    “撕了！”魚初月道，“不過出了點(diǎn)岔子，回去我再細(xì)說?！?/br>
    “嗯?！贝迶〉晢柕?，“走回去還是御劍？”

    魚初月愣了下。

    她忽然察覺到哪里有點(diǎn)不對。

    從前的崔敗不愿御劍帶人，她倒是能理解，但如今早已破罐子破摔成這樣了，還需要避忌什么嗎？

    他為什么來時問，去時也要問？

    思緒一轉(zhuǎn)，魚初月恍然大悟——他定是在金霞坑耗廢太過，沒什么力氣御劍，但礙于面子說不出口。

    一定是這樣！

    魚初月頗有些不好意思。

    只顧著自己的事情，沒留意崔敗的狀況。

    “走回去吧。”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給他遞了個臺階，“我很想與大師兄一道散散步。”

    崔敗微微一僵，有種心事被戳破的詭異心虛感……不，不對，是她想和他散步，他只是滿足她這個小小的愿望而已。

    “嗯?！彼?fù)起手，走在了前面。

    她猛然發(fā)現(xiàn)他還穿著那件摁了血手印的衣裳。

    魚初月：“……”

    二人離開四象陣的陣心，踏上通往長生峰的白玉階。

    沒走幾步，迎面便遇上了熟人。

    秋然和白景龍。

    “大師兄?！薄按髱熜?。”

    二人齊齊施禮。

    天極宗只有一個大師兄。只要打敗了上一任首席弟子，便是全宗弟子共同的大師兄或者大師姐。

    所以崔敗入宗雖晚，但每個弟子都必須叫他大師兄。

    不愿意，可以，挑戰(zhàn)他，打敗他。

    魚初月也像模像樣地沖著那二人行禮，立起身來，趕緊退后半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崔敗側(cè)后方。

    絕對不能讓她的爪子印毀了崔敗的形象。

    錯身而過之后，魚初月警惕地回頭盯著那兩個人。

    如她所料，秋然陰魂不散，撩了撩頭發(fā)，便轉(zhuǎn)頭來看崔敗。

    魚初月急急抓住崔敗，將他扳向自己。

    映在秋然的眼中，便是一對立在白玉階上，相擁對視的愛侶。

    秋然咬了咬牙，重重一拳捶在了白景龍的肩膀上：“白師兄！走！飲酒去，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