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瞧他的樣子，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到把自個憋得難受。

    項禮微瞇著眼，問：“娘，淙子什么時候到？”

    “信上約莫的就這幾日功夫，料著不是明個就是后個。”

    項禮聞言，只點點頭，和李氏、項大姐道別后便朝門外走，走到門口時，朝著偏廳的方向望了望，猶豫少頃，最終，還是伸手撩起簾子，大步出了門。

    項安玖咬著嘴唇從藏身的門廊后轉(zhuǎn)出來，望著項禮離開的方向，眼底全是憤恨。

    *

    馬車踏上離中縣的土地時，正是落日時分，像個橘色大圓球的日頭，墜在西天邊，似乎一下子就要沉下去，實際卻半晌都沒挪動一分。

    天色已晚，寒風四起。

    馬車內(nèi)，項淵倚在小幾上，就著微弱的燭火，神情嚴肅的拆閱信件。

    趙慎喝完一盅熱乎乎的rou粥，此刻正端著青花瓷碗打算喂項壯壯。

    “阿爹，不要喂，我自己吃。”

    項壯壯不領(lǐng)情，他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能還叫人喂呢？傳出去，面子都丟光了。

    趙慎頗為遺憾的放下瓷碗，暗道：孩子大了啊，都不喜歡和他親密了。

    見項壯壯吃得又文雅又速度，趙慎扭頭去瞧項淵，卻見之前還滿面輕松之色的淙子，此刻眉頭緊鎖，目光沉沉，臉孔繃得緊緊的。

    趙慎心底咯噔一聲。

    “淙子，出事了？”

    向來項淵能感覺出要出何事，都會事先與趙慎通個氣，一來叫媳婦心里有所準備，二來也是增進夫夫感情。所以，前幾日猜出林公的意思后，項淵便一點不差的講給趙慎聽過。事關(guān)自家夫君的前程命運，趙慎自然萬分重視，也一直提著心，此刻見項淵神情肅穆，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林公身上。

    項淵放下信，遞給趙慎，道：“嗯，老師告老還鄉(xiāng)了?！?/br>
    “這么快！”

    雖項淵和他分析過，可臨到頭，趙慎還是覺得此事未免發(fā)生得太快，似乎有種被人步步緊逼的感覺。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據(jù)說張師兄也要調(diào)離京城，外放到汾水一帶。而另外三位師兄，除卻一開始就在任地的，其余二人，本計劃今年調(diào)回京城，怕是也不成了。”

    趙慎一目十行看完信，皺眉道：“林公怎么會卷入王、顧兩家的爭斗中？這根本不是林公的處事風格！”

    項淵微微閉目。

    的確，卷入兩個世家的爭斗，根本不是林公這樣的內(nèi)閣首輔會做出的事?？蛇@件事卻偏偏發(fā)生了，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有人故意叫林公卷進去。

    不出意外，在河間府，他應(yīng)還有兩年任期。若屆時任職期滿調(diào)往京城，怕是他在京城里一個熟識的人都沒有，待到那時，能作為后盾的，除了圣人，便是太子，而一旦他選擇這么做，那他今后的仕途，便只有一個選擇：純臣。

    這，也是圣人對他的要求。

    林公八成已經(jīng)猜出圣人的意思，所以這次進京述職，若無大事，林公基本不與他接觸。師兄張驥也是如此，除卻最開始接風洗塵，之后的日子，張驥仿佛忘記他這個師弟般，再也沒遞消息來。

    純臣嗎？似乎也不錯。

    項淵微微勾起嘴角，對上趙慎擔憂的目光，伸手捏捏他的手指，之后撓了撓媳婦手心，輕聲道：“放心，無大事?！?/br>
    手心被撓，趙慎忍不住打個激靈，感覺半個手臂都是麻麻的。扔個眼刀過去，趙慎抽回自個手臂。

    既然淙子說無事，那便不用擔心。

    “老爺，正君，到家了?！?/br>
    說話間，牛二隔著馬車門，在外頭道了一句。

    項淵聞言，打開門一瞧，果然馬車已經(jīng)?？吭诖沽镯椉艺娱T前。

    項禮帶著下仆提著燈籠站在大門前等著，見項淵露面，便幾步下了臺階，笑道：“可算是到了，淙子若是再遲一日，娘怕是要擔心的去廟里燒香呢。”

    幾年未見，項禮略微胖了些，不過整齊氣質(zhì)還算儒雅。

    項淵微微笑了下：“大哥。”

    項禮應(yīng)了一聲，又急忙招呼下仆幫忙牽馬抬行禮。項淵冷眼瞧著，總感覺項禮似乎透著股心虛呢？

    項禮還真是有那么點子心虛。

    他也不知為何。若說春梅的事，是他不對，可他之后不也是攆了春梅，打算和鳳娘好生過日子嗎？誰知鳳娘卻像吃了秤砣般，居然鐵了心要和他分居！平日里衣食住行，一概不管，樣樣都要他自己打理，更可氣的是，因著春梅的事，兩個兒子也對他心有埋怨，跟鳳娘一個鼻孔出氣，百般不待見他這個親爹。

    一年兩年下來，項禮也冷了心，見鳳娘還是不為所動，索性又抬了門妾室進來。這次他可是千挑萬選，特特選的毫無背景的小門小戶之家的良家女。這個妾室也是爭氣，一進門，就給他生了個姑娘，可把他高興壞了。一高興，就答應(yīng)妾室半場滿月酒。他本也沒想辦那么大的，只是如今項家因項淵的關(guān)系，水漲船高，請的沒請的，全都攜著禮品上門，項禮見此，還不得不緊急派下仆去酒店訂了席面回來，這才沒叫這場滿月酒出了岔子。

    項淵一行進入內(nèi)宅，到李氏的院子，鳳娘早早就候在門廊下，見他們過來，幾步下了臺階，高高興興道：“淙子，錦言，你們可算到了，快進來，娘可是等得心焦的不得了?！?/br>
    趙慎自打進門就發(fā)現(xiàn)，項禮和鳳娘似乎還沒有和好，這次二人便是當著眾人面，也沒有表現(xiàn)得多熱絡(luò)。項禮一言不發(fā)，鳳娘更是當項禮不存在似的。不過，鳳娘此刻對著他們，面上的笑意，倒是十分真誠。

    “小叔，小嬸，歡迎你們回來?！?/br>
    項安玖牽著項安瑋站在鳳娘身邊，也是笑容滿面。打完招呼，又一眼瞧見站在趙慎身邊的項壯壯，項安玖便上前牽住項壯壯的手，樂呵呵道：“壯壯，走，哥哥帶你進去給祖母請安去！”

    項壯壯還記得項安玖，樂滋滋的跟著項安玖朝屋內(nèi)走。三個小的歡歡快快的進了屋，沒一會，李氏的大嗓門就傳了出來。

    “哎呦，祖母的乖孫孫哦，可想死祖母了?！?/br>
    項淵彎唇笑了笑。側(cè)頭瞧項禮，見他木著一張臉，目光落在別處，眼角余光，卻時不時朝鳳娘掃去。

    進了屋，項禮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不僅有李氏，項大姐居然也在。

    “大姐？”

    項大姐表情訕訕，支吾道：“我，我回來看看?！?/br>
    項淵看向李氏，李氏瞧了眼趙慎，含糊道：“嗯，她回來呆幾日，瞧瞧我這個老婆子，也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