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安玨有些不安，他和爹爹坐在寬敞溫暖的馬車內(nèi)，瞧著不遠(yuǎn)處破廟里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乞兒，他覺得心底十分難受，說不出的感覺。

    像是察覺到項安玨的不安，項淵伸手摸摸項安玨毛茸茸的頭頂，溫言細(xì)語：“你能在見到他們受苦時心底也跟著難受，說明壯壯心地良善。可若是你只是見到這浮于表面的東西，便不是我?guī)銇淼哪康?。壯壯，你要知道，你如今坐在馬車?yán)铩⒁率碂o憂，不是你的本事，而那些乞兒無家而歸，食不果腹，也不是他們的過錯。你不必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更無需良心不安。好了，睜大眼睛，好好挑兩個你認(rèn)可的隨從?！?/br>
    項安玨自幼受項淵親自教導(dǎo)，心智比之同齡之人都要高。項淵此時教他的話語，也明顯沒有拿對付孩童的那一套，他知道壯壯即便暫時想不明白，過后也會慢慢琢磨清楚。就如幼鷹一般，都是在不斷磨礪之下，才成長為翱翔九天之上的空中霸主。

    破廟里，有一個年紀(jì)比項安玨大一兩歲的男孩，此時正蹲在廟門口的一處雪堆旁，伸著凍得通紅的手指換來，抓起一團雪，咬牙忍著冰冷，一點點擦拭臉頰，擦完臉頰，又擦雙手，直到覺得不可能似乎可以了，這才跺著腳，抖著手一溜煙跑回廟里。項安玨發(fā)現(xiàn)，整個廟里，就屬他的草墊子最為整齊，旁邊堆著些破碗爛布條的，雖然都是些破爛樣的東西，可卻被歸置的非常整潔。

    另有一個極為瘦弱的男孩，手里只一塊粗糧餅子，卻毫不吝嗇的掰下一大半遞給旁邊同樣瘦弱、年紀(jì)更為幼小的女娃娃。見女娃娃吞咽困難，便一直握著一個豁了口子的粗瓷大碗，里頭裝著稍稍冒著熱氣的水，一旦女娃娃噎得瞪眼，便趕緊小心翼翼的把碗遞過去，哄著女娃娃小口小口的喝上一點。

    “爹爹，我想要這兩個人?！?/br>
    項淵面帶笑容應(yīng)諾，嘴上雖沒夸贊項安玨，可眼底的神色卻實實在在表現(xiàn)出他對項安玨的挑選十分滿意。

    第109章 容身之所

    寬敞溫暖的馬車內(nèi)，三個乞兒拘束不安的縮在一旁，屁股底下坐著的是灰兔毛褥子，腳下踩著的是柔軟的厚地毯，三個乞兒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一時間只覺得破衣爛衫的自己坐在馬車?yán)锔裢獠幌喾Q，于是便自以為隱蔽的努力把自己破爛的衣衫還有鞋子藏起來，雖然只是徒勞。

    這么漂亮暖和的馬車，他們從來沒有坐過，更別提剛上來，那個神情溫和的男人便一人給他們倒了一杯溫水，還塞給他們每人一塊巴掌大的糕點。溫?zé)岬牟璞K握在手里，感覺心底都被熨燙的火熱起來，還有糕點的香氣，一直朝鼻子里鉆，惹得幾個小的忍不住咽了幾口口水。

    真香啊！

    他們真的可以吃嗎？這么好吃的糕點給他們這些乞兒吃，真的不是在做夢？

    年紀(jì)稍大一些的男孩看著閱歷便豐富一些，此時便露出幾分警惕來。偶爾也有所謂的善心人出現(xiàn)要帶他們走，不過僅有的幾次挑選的卻都是他們這些乞兒里長相好看的，像是他和旁邊坐著的大頭，就沒人會挑。盡管他每日都想方設(shè)法把自己捯飭的看起來整潔一些，可那些善心人，卻從不挑他。大頭和他meimei，瘦得一陣風(fēng)就能吹跑，更是無人問津。于是他們便一次一次被留下來，毫無希望的過一日是一日。

    但是，并不是所有被領(lǐng)走的人都是去過上了好日子，想到自己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那幾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名叫黑蛋的男孩，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冷嗎？來，再喝點熱水，把糕點吃了，胃里有些東西，身體就能暖和些。再忍忍，等到家換上厚衣裳，你們就不會感覺冷了?！?/br>
    黑蛋僵著臉接過項淵遞來的熱水，他想笑一笑，可卻怎么都扯不動面皮。他能感覺到，面前的男人氣質(zhì)溫和，并不像歹人，所以他才愿意被他帶走?？傻降撞恢朗且粠ё呷プ鍪裁?，心里難免忐忑。

    偷眼打量和男人坐在一起的小公子，眉清目秀，干干凈凈，叫他們一瞧就打從心底感覺到卑怯。

    “你們吃啊，這個糕點可好吃了，我每次都能吃好幾塊呢?！?/br>
    許是見三個小的沒敢動嘴，壯壯一面示范似的大口咬糕點，一面招呼他們盡管吃。

    大頭的meimei到底年紀(jì)小，最先受不了糕點的誘惑，見壯壯吃得香，又聽他一直勸他們吃，忍不住低頭大大咬了一口。登時糕點香甜的味道充斥口中，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空出一只手悄悄的扯旁邊的哥哥，努力安利：“哥，你吃啊，可好吃了，可甜了?！?/br>
    項淵見兩個男孩很是緊張，越發(fā)笑得溫和：“吃吧，吃完還有呢。”

    黑蛋喉嚨滾了幾下，最后終于抵不過糕點的誘惑，低頭開始大口吃起來。大頭見黑蛋吃了，自己也急忙低頭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眼底發(fā)熱。

    這個糕點，真的很好吃，好吃的他都想大哭一場。

    很快，馬車便停了下來。項淵抱著壯壯下去，又叫車夫把黑蛋幾個也抱下來。然后便帶著幾個小的，徑直跨進巡撫衙門，朝內(nèi)宅的方向去。

    黑蛋和大頭打從看見巡撫衙門的招牌，腿腳都是軟的。打死他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從巡撫衙門的大門邁進來。

    帶他們走的人，到底是個什么身份？怎么到了巡撫衙門，就跟自家后院一樣？

    忐忑不安的隨著項淵倒了內(nèi)宅，聽到消息的趙慎早早披著大氅候在外頭。見他們進來，先是拉著項安玨的手細(xì)細(xì)問了一會兒。項安玨今個出去一下子就找到兩個合心意的跟班，心情非常好，忍不住跟趙慎顯擺了一下跟在身后的兩個男孩。趙慎見除了兩個男孩外，居然還有一個更小的女娃娃，便疑惑的看向項淵。

    “這是大頭的meimei，才四歲?！?/br>
    項淵這么一說，趙慎再看三個孩子，就忍不住有些心疼。不說大頭和他meimei，那是明眼一瞧，就知道典型的營養(yǎng)不良，頭大脖子細(xì)，瘦弱的恨不得風(fēng)吹就倒。便是那個叫黑蛋的，看著像是壯一些，可手臉卻全都紅通通的，細(xì)看有些地方已經(jīng)腫起老高，明顯是凍傷。

    “快，王清，你先帶他們下去好好打理打理，洗漱后，該抹藥的就抹藥，都打理好了就帶過來用飯。”

    不先洗漱是不行，黑蛋和大頭兄妹兩個，只有黑蛋臉蛋和雙手看著稍微干凈些，大頭兄妹那真就是乞兒樣兒，烏漆嘛黑的，且全身上下不止穿的單薄，還灰撲撲、臟兮兮的，一看就不知多久沒洗過澡。巡撫衙門里頭的下人不乏看人下菜碟的，這兩個男孩子可是要做為壯壯的跟班培養(yǎng)，勢必要趕緊把形象樹立起來。

    王清應(yīng)諾一聲，便過來帶著三個小的下去洗漱。壯壯見他爹爹似乎和阿爹有話要說，便自己一溜煙的竄去屋內(nèi)。阿爹可是說了，里頭有齊掌勺做的南瓜小甜餅。

    三個小的分開從里到外洗個干凈后，又換上厚實的新衣新鞋，打扮齊整后，被帶到廳里用飯。

    桌子上早已擺好熱氣騰騰的飯食，宣軟白胖的饅頭，亮晶晶的米飯，散發(fā)著濃郁rou香的湯羹，色澤鮮亮的炒菜，無一不引得三個小的狂咽口水。

    王清也是苦日子過來的，見三個小的實在瘦得可憐，便索性先一人給盛了一碗湯，溫言囑咐他們盡管敞開了吃，吃得飽飽的，主家才高興。

    黑蛋多少明白以他們目前瘦小的模樣，怕是根本入不得主家的眼，既然人家善意已經(jīng)擺了出來，他們便按著主家的意思走，至少叫人家瞧了也高興。

    大頭見黑蛋坐下開吃，便拉著meimei也坐下，一面細(xì)心的照顧meimei用飯，一面速度飛快的狂塞東西。

    吃得飽飽后，他們便被帶去休息，負(fù)責(zé)帶路的人告訴他們，項大人說他們年紀(jì)太小，又虧損的厲害，先好生歇一歇再說別的。

    等三個人躺在熱乎乎的被窩里，大白日的被要求先睡一覺后，便是年紀(jì)最小的大頭meimei，也忍不住惴惴不安。

    “哥，咱們?nèi)蘸笳娴哪茏∵@里？這屋子是分給咱們的？被子也是咱們的？”

    大頭悶悶嗯了一聲，雙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嶄新的棉被面，厚實柔軟的觸感叫他也生出不真實感來。

    “黑蛋哥，這，這是衙門吧？咱們真的能擱這住下來嗎？”

    黑蛋閉著眼睛，仔仔細(xì)細(xì)體會睡在棉被窩的里的感覺。

    “嗯，目前來看是。我聽人說項大人是個好官，能被他挑進府來，咱們可是走了大運。大頭，你平日里管著些你妹子，好生做事，咱們一定要留下來?！?/br>
    大頭狠狠點頭。

    從餐風(fēng)露宿的街頭乞兒到能睡暖被窩，吃飽飯的項大人家的下仆，他閉著眼都知道該怎么選。他定會好好表現(xiàn)，努力干活，一定不叫人瞅著不好趕出去。meimei還小，干不了太多活，但是他會多干活的，定不會叫人嫌棄meimei。

    *

    項淵一面攬著趙慎朝屋內(nèi)走，一面問媳婦有沒有哪里不舒坦。媳婦月份越大，身子越重，他每日都要問了幾遍才安心。

    每次聽到項淵什么都不顧先問他的狀況，趙慎都止不住心底發(fā)軟。

    “放心好了，這個小家伙許是和壯壯一樣，不是個鬧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