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顧阿姨摸著女孩的頭，感慨道：“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人呢？對了，那伙人還欺負你嗎？”

    “我說過啦，楊彩云她出了點事，已經(jīng)退學(xué)啦。賈鵬平轉(zhuǎn)到別的學(xué)校啦。我跟你說，上次藝術(shù)節(jié)我畫的畫得了第一名，送到省里去參加比賽了，老師還夸我為校增光?，F(xiàn)在沒人會欺負我了?！?/br>
    顧阿姨笑瞇了眼，和女孩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彎起，眼角浮現(xiàn)淡淡的細紋，“月月最棒了，不過這多虧了清平，你以后要記得好好報答人家?！?/br>
    顧西月窩在母親懷中，說：“我當然會啦。mama你知道嗎？我和清平商量好了，考同一所大學(xué)，一個專業(yè)，我們以后也還會住在一個宿舍?！?/br>
    “等以后結(jié)婚生寶寶，你們一人生個男孩，一人生個女孩，早早就結(jié)下娃娃親……”顧阿姨沉浸在對日后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可她懷中的女孩突然抬起了頭。

    “mama，我以后不想結(jié)婚生子?！?/br>
    顧阿姨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幼稚，你總會遇到讓你想托付一生的男人，那時候你就不會這樣說了?！?/br>
    “我已經(jīng)遇到了。”顧西月看著她，緩緩說道：“可她，不是男人?！?/br>
    “我想托付一生的人，是清平。”

    顧西月拉著母親的衣袖，輕聲說：“我都和她約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我們考完高考就一起去旅行，先去看看海，然后……”

    話沒說完，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后，她的半邊臉頓時變得火辣辣的，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淚水。

    顧阿姨的手微微顫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們都是女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顧西月仰起頭，眼神堅定，“可是那又怎么樣？”

    “你們、你們，你對她這樣的想法，她知道嗎？”顧阿姨氣得話都說不連續(xù)，“你喜歡誰都可以，就算是街頭地痞也行，你怎么能喜歡一個女人？”

    顧西月眼神呆滯，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mama，你怎么可以這么說？”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以后被家暴、被拋棄，像你一樣不幸，也不能選擇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嗎？就因為我們都是女人？”

    顧阿姨眼角流下兩行清淚，顫抖著說：“月月，可是你們都是女人啊，這樣不行的、不行的，你們以后不會有孩子，不會幸福的?！?/br>
    “您和爸爸中間有了我，你們就幸福了嗎？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你憑什么就因為世俗的偏見，就來詛咒我們?！鳖櫸髟卵劬σ灿行┓杭t，寸步不讓與她爭辯起來，“都是女的怎么了？我就喜歡她一個人，這輩子我非她不嫁。”

    “那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顧阿姨扯開被子，跳下床冷冷看著她，“我知道了，她早就對你圖謀不軌，我就說一個人怎么會平白無故來幫我們。你之前明明是挺正常的一個孩子，就是跟她在一起后，越來越有病了。你、你”她指著顧西月，身子發(fā)抖，“你們比我更有??！”

    “如果您覺得，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也算是病的話，”顧西月攥緊被單，“那沒錯，我就是有病，無藥可救的那種。您可以說我，但是不能說她，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撐不下去自殺了。她是我的光?！?/br>
    “好、好、好，”顧阿姨聲嘶力竭道：“那你就去死??！”

    顧西月雙眼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肩頭顫動，“mama……”

    她苦笑一聲，“我原本以為您會祝福我們的，我以為您和那些人不一樣。以前您打我，往死里打我，我從來沒有一次怪過您，我知道您愛我。就算是拋下臉面往親戚家借錢，就算是辛辛苦苦做著散工，您也要供我上高中讀書。當初知道我被人欺負后，您提著一袋雞蛋在風(fēng)里等了四個小時，只是為了見我班主任一面?！?/br>
    “您這么愛我，可居然有一天會咒我死……而且原因只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也是個女人。”她低低笑出聲，“真是可笑、真是可笑。這個世界女人本來就萬分艱難，您還要這樣對我。”

    她跳下床，拿起床頭的外套穿上，匆匆走出了門。

    顧阿姨望著她背影許久，然后蹲下身子，兩手捂住臉，哭泣聲在空蕩的病房回響。

    “月月，mama只是為你好，你們都是女人啊?！?/br>
    顧西月在花園的長椅里坐了很久，等到?jīng)鲲L(fēng)出來，她打了個寒顫，剛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半邊身子已經(jīng)凍僵了。

    她走到電話亭前，伸手想給清平打個電話，但是又猶豫了。

    天太晚，還是不要打擾那個人休息。

    她抬起頭，看著病房黑洞洞的窗口苦笑。她原本天真地以為，mama會祝福她們的。

    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對抗全世界的準備，卻被身后的人狠狠捅了一刀。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會退步。

    顧西月慢慢走回病房。

    她覺得自己剛才太沖動了，母親的思想保守，這種事情應(yīng)該慢慢和她溝通，跟她說如今的社會和以前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的國家立法允許同性結(jié)婚。

    跟她說沒有清平，自己會死的。

    出柜本來就是一場艱難的談判，mama愛她，這是她握在手里的籌碼。

    “mama？”顧西月推開房門，卻發(fā)現(xiàn)病房里空空蕩蕩。她望向床頭，女人的衣服還放在那。好像是只穿了件薄薄的病號服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