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凝輝宗的路上沈思榭抱著謝淮君的尸體。崇愔在死亡之時身體便化為湮粉, 毫無蹤跡，只給蘇溪亭留下一個小小的傀儡。

    走的時候總覺得路很遙遠(yuǎn)，回家卻總覺得路很短, 轉(zhuǎn)瞬之間, 就回家了。

    再次踏上凝輝宗的山路，七年前與七年后似乎并沒有任何的區(qū)別。七年前的點點滴滴似乎還在眼前, 他還是那個除了擔(dān)心師父不喜歡他什么煩惱都沒有的沈訣。

    蘇溪亭已經(jīng)用傳音鳥把一切都發(fā)回凝輝宗，所以林霆安和程知桃早早的遣散弟子, 之后便在凝輝宗門口迎接著。

    林霆安和程知桃都穿著素色的衣裳, 林霆安還算鎮(zhèn)定, 程知桃卻哭得雙眼通紅。

    “師叔們，好久不見?！鄙蛩奸棵鏌o表情的問候道，語氣也有些冷淡, 也沒有多說便承認(rèn)了自己是沈訣。

    林霆安與蘇溪亭都能猜到七年前定然是程知桃對沈訣說過什么沈訣才離開凝輝宗，他們沒有懲罰程知桃，也不好意思強(qiáng)求沈思榭。

    “回來就好，先回議事廳說一說師弟的事情。”林霆安在聽到謝淮君的消息之后心情郁結(jié), 不過短短一兩日，便盡顯疲憊之態(tài)。

    于是眾人先回到議事廳。

    “師弟的魂魄勉強(qiáng)被我用扣魂珠扣住，但是人死魂魄消散, 必須精心溫養(yǎng)一段時間，如果出現(xiàn)一點點差錯都會魂飛魄散?！碧K溪亭的精神也不大好，剛剛?cè)肽П仨氁蒺B(yǎng)一段時間，可是如今可沒有他休息的時間, 他也不能休息。

    “那現(xiàn)在師弟的魂魄在哪里？該如何溫養(yǎng)？”程知桃連忙問。

    蘇溪亭沉默了半晌，抬頭看了一眼沈思榭，沒有說話。

    他還記得，那日他說必須要心頭血才能溫養(yǎng)被扣魂珠扣住的魂魄。沈思榭一句話都沒說，甚至他都來不及阻止，一劍劃開自己的胸口，把整顆珠子塞了進(jìn)去。

    若是如此，珠子一日不取出來，心口里邊的傷便一日無法愈合。

    程知桃看過蘇溪亭的目光，憑著多年師兄妹的默契，立馬意會到沈思榭做了什么令人驚訝的事情。

    她低下頭，不發(fā)一言。

    “師兄，掌門的傳承里有一張寒冰床，可保尸體不腐，借我一用。”蘇溪亭情緒不高，“但是師弟身體里的毒與傷太過嚴(yán)重，就算魂魄溫養(yǎng)得好身體也不一定能用?！?/br>
    “你和……沈訣先歇息吧?！绷嘱矅@了一口氣，“你也不容易，就算你入魔，凝輝宗也是你的家?！?/br>
    林霆安的眼神無比的柔軟，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柔軟的眼神。以前他總是繃著臉嘴里念叨著“成何體統(tǒng)”?，F(xiàn)在才知道，他的嚴(yán)厲不近人情，不是不通情理，而是最通情理的。

    他不是凝輝宗最有天賦的那個，卻是最秉承師父意愿，最保護(hù)他們，最保護(hù)凝輝宗的一個。

    那一刻，蘇溪亭的眼淚就在眼睛里，卻沒有流出來。

    “還有一件事。”沈思榭突然開腔。

    “什么事？”林霆安望向沈思榭的時候有一絲愣怔，他還是不太適應(yīng)七年后的沈思榭。

    七年前的沈訣就算是成熟沉穩(wěn)，也還是有些少年的天真。即便心中謝淮君是最重要的，可也能看得出真心喜愛凝輝宗的一切。

    如今的沈思榭確實是一個成人了，安靜穩(wěn)重，修為高強(qiáng)，就算一直在旁邊坐著沒有說話，也有讓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我記得藏書閣里有很多人間的典籍?！鄙蛩奸坎痪o不慢的說，“我想查一些東西，需要借一些弟子一起查找。”

    蘇溪亭眼神莫名，等他追著謝淮君去鳥鳴澗的時候一直看到的都是柔柔弱弱的，動不動就臉紅，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模樣。

    可是師弟不在的時候，卻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那樣堅決的劃向自己心頭一刀，眼睛都不眨一下，表情也沒有變化。

    果然，不管過多少年，謝淮君永遠(yuǎn)比沈思榭的一切都重要。

    “查什么？”林霆安問。

    “南暝城。”沈思榭簡單的說了一些當(dāng)初謝淮君帶他一路逃命的細(xì)節(jié)?！捌蓁芰藗?，他那樣看重顧西雍，必然會回到南暝城，如果我們盡快去那里圍截，也許可以……”

    沈思榭眼神冷然而殘酷，“殺了他?！?/br>
    蘇溪亭內(nèi)心一陣悸動，殺了戚瑾，他也想……親手殺了戚瑾。

    “這都是小事，自然可以?！绷嘱颤c點頭，“我一會兒派弟子去查閱典籍，我也親自去監(jiān)督，你先回去休息。若是找到你還未恢復(fù)力量便容易錯失機(jī)會?！?/br>
    沈思榭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出了議事廳，程知桃送蘇溪亭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息，林霆安派弟子把寒冰床搬到一汀煙雨，沈思榭親自把謝淮君安頓好，也住在了一汀煙雨。

    再次回到一汀煙雨，沈思榭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等他進(jìn)入這里，沈思榭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處每一點都在他的記憶里，格外的清晰。

    寒冰床就擺在謝淮君的房里，這里是沈思榭最能有安全感的地方。小時候很多次他害怕的時候，都會變成小狐貍的模樣藏到師父床下。還有那次雙修的事情，他還在師父床上尿尿。

    沈思榭輕輕的摸上謝淮君冰涼的臉，在他的心里，師父是光，永遠(yuǎn)都那樣溫暖，從來都不會這么冷冰冰的。

    心口的珠子一直在汲取著他的血，心頭血不比其他，每少一絲他都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消失一絲。然而越是如此，他卻越高興。

    這說明師父的魂魄在慢慢的恢復(fù)。

    雖然疼，卻一直在提醒著他，師父還會回來的。

    沈思榭不敢想象……這世間再也沒有謝淮君。

    而在另一處房間內(nèi)，蘇溪亭躺了一晚還是不能入眠。

    他什么都沒有想，什么也不會想，什么也不敢想。

    他看著手中小小的傀儡，小傀儡像極了那個人，像那個人一樣安安靜靜望著他。

    蘇溪亭沖著小傀儡笑了笑，然后眼淚突然就掉下來。

    第二日午后的時候，林霆安帶來了好消息。

    南暝城乃是千年前一座小城，若不是凝輝宗典籍眾多，還真的查不出來。凝輝宗上千弟子查了一夜才查出寥寥幾字。

    南暝城位于北地，離百年前南寧國奉安城約五百里，離碎空山約有兩百里遠(yuǎn)。南暝城千年前就已滅城，如今只是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