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公交車已經(jīng)開到了站臺。

    鄭直和鈴鐺排在隊伍的最后上了車，乘車卡在鈴鐺手里，他雙手舉著卡，認(rèn)認(rèn)真真地刷了兩遍。

    車上人不多，但也沒有座位，兩人走到車子中后部，握住同一根豎直扶手桿。

    鈴鐺的手握在扶手桿偏下一點(diǎn)的位置，鄭直的手在他的上面。

    鈴鐺看著兩個人的手，突然玩心大起，把自己的手壓在了鄭直的手上面。

    鄭直瞅了鈴鐺一眼，松開把手，把自己的手挪到鈴鐺的上面。

    鈴鐺不服，墊著腳伸直手，把手放到扶手桿最頂上。

    鄭直笑罵他一句：“在車上呢，別鬧了。一會兒摔了怎么辦。”他輕輕把鈴鐺的手移到合適的高度，又用自己的手裹住鈴鐺的手。

    鄭直：“怎么樣？這樣咱倆的手就一般高了。”

    鈴鐺沒動靜了。

    鄭直的手在冬天里也很熱，捂得他暖洋洋的。

    鈴鐺又覺得自己插在口袋里的左手受了委屈，他輕微擰身，把左手覆蓋在鄭直的手上，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嘴里卻說：“我給你暖和暖和手?！?/br>
    鄭直樂了，說：“你等著夏天的時候再來這一套吧?！闭Z畢，他也把另一只手拿了上來，覆蓋在鈴鐺的手上。

    兩人望著細(xì)細(xì)一條豎桿，同一個位置竟然層層疊疊地握住了四只手，又滑稽又可愛，他們四目相對，同時笑出了聲。

    75．

    他們先去了一家三甲醫(yī)院，鄭直托朋友給鈴鐺辦了一份出生證明。

    醫(yī)院里的人比車上的只多不少，但大多都行色匆匆，奔走在各類檢查室之間。

    鈴鐺握緊鄭直的手，謹(jǐn)慎地打探著這個全新的環(huán)境。

    男女老少擠在掛號處，嘈雜又熱鬧，驅(qū)散了幾分冬天的寒冷，然而每個人的神色都是焦急、疲倦，又讓鈴鐺覺得這里變得更冷了。

    鄭直帶著鈴鐺坐上電梯。和他們一起擠進(jìn)來的，是一架移動病床。床上躺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周遭幾個推著床的，都是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腰背輕微佝僂，但還算健壯。

    他們在三樓下了電梯，一人把薄薄的被子蓋在老人的腦袋上，為他遮去幾分寒冷，其他的人平穩(wěn)而又飛快地推著病床，朝著目標(biāo)前進(jìn)。

    電梯門即將合上的時候，鈴鐺看見了飛快轉(zhuǎn)動的轱轆。

    鄭直和鈴鐺在五樓下了電梯，走過一條長廊，來到住院部。

    鄭直對鈴鐺解釋說：“我們要去見的，是我大學(xué)的一個朋友。不過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比較忙，剛剛一直沒有回我的消息。找到他的辦公室之后，估計還要等一會兒?！?/br>
    鈴鐺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說：“你要……帶我去見你的朋友啊。”

    鄭直問：“你不想見他嗎？”

    鈴鐺遲疑道：“我……”

    “好啦?！编嵵鳖I(lǐng)他到附近的休息區(qū)，讓鈴鐺乖乖地在這里坐好。

    鄭直說：“知道你害羞，不敢見陌生人。我自己去就好，在這等我回來?！?/br>
    不是害羞。

    鈴鐺在心里反駁。

    他只是……感覺有一點(diǎn)奇特的別扭。

    那是鄭直的朋友哎，那鄭直，會怎么介紹自己呢？

    自己好像也確實有一點(diǎn)害羞？

    算了。

    鈴鐺看著鄭直遠(yuǎn)去的背影，把自己的下半張臉都埋進(jìn)衣服里。

    反正人都走遠(yuǎn)了，不想這些了。

    76．

    鈴鐺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放空了好一會兒。

    周遭的聲音好像都離他遠(yuǎn)去了。

    這里的人都太匆忙了，所以沒有人會注意到他。這讓鈴鐺感覺很舒服。

    突然，鈴鐺感覺自己的頭發(fā)被扯了一下。

    他疑惑地回頭，看見自己的椅子后面，站著一個小光頭。

    小光頭穿著一身藍(lán)白條病號服，外面套著黑色羽絨服，臉色蒼白，但是大眼睛里閃爍著光亮。

    小光頭說：“哥哥，你的頭發(fā)好好看呀?！甭曇羟宕嗤褶D(zhuǎn)，像一只百靈鳥在唱歌。

    原來這是個小姑娘。

    鈴鐺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蹲到小姑娘的面前，問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哥哥呀？”

    小姑娘說：“因為我剛剛聽見你和另一個哥哥說話了呀。”說完，她吃吃地笑出聲。

    “這么聰明啊?！扁忚K表揚(yáng)她。

    “唉?！毙」媚锉ё∽约旱哪X袋，沮喪地說：“聰明絕頂，我就是因為太聰明了，才要剃掉我的頭發(fā)啊！”

    鈴鐺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的不多，但那一點(diǎn)知識足夠他清楚，小姑娘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剃掉頭發(fā)。

    但他還是揚(yáng)起笑臉，憐愛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問她：“你的頭冷不冷呀？”

    “不冷不冷，而且mama去給我買假發(fā)了！我馬上就要有新的頭發(fā)啦！是卷卷的那種頭發(fā)，好好看呀?！毙」媚锲诖卣f。

    “那……你喜歡哥哥的頭發(fā)嗎？要不要再摸一下？”鈴鐺把自己的長發(fā)遞到小姑娘的手里。

    小姑娘珍惜地摸了摸，贊嘆道：“就像滑梯一樣！又滑又長啊?！?/br>
    “會編辮子嗎？要玩嗎？”

    “是像給芭比娃娃編辮子一樣嗎？”小姑娘問，又?jǐn)[擺手，說：“不行不行，我會把你扯痛的?！?/br>
    “沒事的呀，哥哥不怕疼?！?/br>
    “那……那我就試一下！嘿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