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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想看看他傷勢如何,此刻卻不好意思開口了。 猶豫好一會兒,拿不準薛白的心思,只得說:“……師父,我先出去,你瞧瞧你傷口如何了。藥膏就放在枕頭邊,如果還疼的話就再涂上?!?/br> 沒聽見薛白的回答,葉昭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關門的一瞬間,他又回頭看向里面。薛白依舊沒有點燈,房內一片寂靜。 他甚至不敢開口多問一句。 以薛白的脾氣,怎么就沒將他逐出師門呢? 犯了這么大逆不道的罪,怎么就這么一副冷淡的反應呢? 若是說他當真不知道昨夜發(fā)生的事,那現(xiàn)在這一副冷淡的表現(xiàn)也還是不正常。 葉昭心如亂麻,煩躁地抓了幾下頭發(fā)。 屋內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像是人摔在地上了。 葉昭來不及再多想,趕緊沖進門去看人。 薛白本來是要起身下床,誰料左手徹底沒了力氣,一時沒撐住,連人帶被子滾下了床。他又愣在地上了,呆呆看著自己左手,稍微抬了抬,沒有任何知覺。 一抬頭,葉昭正緊張地站在他面前,緩緩蹲下來,欲伸手又縮回去。 “師父,”他小聲說,“我、我扶你起來?!?/br> 薛白默不作聲,葉昭只得當他同意了,老這么坐在地上也不是辦法,只能大著膽子去扶他。這一扶他才發(fā)現(xiàn),薛白昔日尚且能提能拿的左臂,此刻已經(jīng)徹底綿軟,無力地垂在身畔。 他慌忙去看薛白的臉色,果不其然,他必定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光亮從大敞著的門里進來,薛白的臉半籠罩在陰影里,另一半露在月光中,能夠看到青青紫紫的傷口還布在臉上,面色慘白得嚇人。 沒由來的心痛涌上葉昭心頭,仿佛比斷了自己的手還要難受。葉昭不由咬牙切齒,真恨自己當時沒將那些人殺了,更恨自己去得太晚。 若是早一點、再早一點…… 顧不得什么尷尬不尷尬了,葉昭將薛白從地上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把被子嚴嚴實實給蓋在身上蓋好。 做完這一切,葉昭鄭重退開幾步,站在離床不遠不近的地方,忽然雙腿微屈,騰地跪了下來。 薛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你這是干什么!” 葉昭悶悶道:“師父,你打我吧?!?/br> 薛白道:“我為何要打你?” 葉昭抬起頭,目光中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向雪亮的眸子此刻卻好像籠上了陰翳,濃郁得化不開。 “師父,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原來他在在意這些。 薛白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快些起來?!?/br> 葉昭竟意外的固執(zhí):“我不起來?!?/br> 他深知自己不止這一條錯處,只是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大逆不道,他癡心妄想,他居然覬覦他的師父! 薛白道:“你起來?!?/br> 葉昭深深吸氣,繼續(xù)堅持:“我不起來。師父不用原諒我,如果不是我來得太晚,師父的手也不會……” 薛白突然加重語氣,厲聲道:“你起來?!?/br> 葉昭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這樣跪著,我只會更難受?!?/br> 難、難受? 為何薛白會覺得難受?難受的不應當是他么!是他來得太晚,是他包藏禍心,明明是應當他感到難受啊。 薛白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你……起來?!?/br> 葉昭終于站了起來。 薛白也不去看他,偏頭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門外的沉沉夜色。 “十一歲那年,我母親去世了?!?/br> 這句話猝不及防,還沒等葉昭有所反應,只聽薛白繼續(xù)淡淡說下去:“我母親身份低微,嫁入薛家后沒什么地位,沒少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排擠?!?/br> 這是第一次聽薛白主動講起自己的過往,葉昭微微瞪大了眼。 “她身體素來不好,自從我出生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久虛成疾,一直撐到我十多歲時,她撐不下去了,突然一病不起?!?/br> “府上的大夫皆束手無策,也不是沒請過外面來郎中,可他們皆說病得太久,已深入血絡,難以回天?!?/br> “我是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的。她走的時候,甚至瘦得已經(jīng)認不出原貌來。后來我才知道,母親是常年肝郁成疾,但并非無藥可救??晌医K究是知道得太晚。” “我自小師從徐茗鄉(xiāng)老先生,儒義禮教、詩書典籍無一不學,但當真面臨生死離別時,我竟發(fā)現(xiàn)我是如此的無能為力?!?/br> 葉昭輕聲問:“所以師父才去拜師學醫(yī)?” “嗯。” 薛白就這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許久,他才開口道:“綬之,關于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么?!?/br> 葉昭道:“……知道?!?/br> 薛白呼吸停滯片刻,又道:“……那你、恨我么?” 這句話沒頭沒尾,葉昭不解:“恨什么?” “他們是你的家人,卻因我而死,你恨我么?” 葉昭想也沒想,道:“不會?!?/br> 薛白倒是沒想到,眼神這才落到他身上,迷惑地看著他。 “……為什么?” 葉昭其實比薛白更吃驚,他本以為薛白會生自己的氣,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在想這些。 他怎么會恨他,且不說那些本來就不是他的家人。即便是,面對著十數(shù)年來未曾問津的家人和救命栽培之恩的師父,若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師父反目成仇,這才是真正的喪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