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對姚家面對應(yīng)酬花費(fèi)的問題早有預(yù)料。

    不過，他原本想至少要考了童生乃至秀才以后才會有的情況。

    同窗交際，同年往來，說起來是真燒錢，姚家的家底經(jīng)不起折騰。這還是未踏入官場呢。

    現(xiàn)在的讀書人，除了讀書，還要學(xué)各種娛樂，什么行酒令詩會都是小意思，還要懂關(guān)撲牌九戲曲，關(guān)注每日流行趨勢，某某才子喜歡用什么紙，某相爺買了何地產(chǎn)的墨，某家花魁傳唱什么曲牌……這些都得懂，不然和人交際說什么？在酒桌上聊三綱五常嗎？

    這一樣樣的，哪個不燒錢？

    鯉魚躍龍門，這么好躍的？沒錢的游到半路餓死了！

    他本來還想用這點(diǎn)說服阿爺考完童生就休學(xué)的。

    沒想到樸嘉言的到來，把交際花費(fèi)這一項(xiàng)提前擺到了明面上。

    姚家阿婆看著老頭子，不說話。她明白這事兒要一家之主做決定。

    阿爺抽了口煙，未開口，想看看兒孫們的反應(yīng)。

    老大沉思，中規(guī)中矩道：“禮輕情意重，咱心意到了就好?！?/br>
    老二向來沒主意：“我聽爹娘的。”

    姚家阿爺嘆氣：不知道他怎么生出姚晨這個聰明兒子的，不過，好在聽話，會干活，餓不死。

    他又看向?qū)O輩。

    姚曼不大敢說話，猶豫地問：“要不要打聽一下樸家喜歡什么？”

    姚家阿爺暗暗點(diǎn)頭，女娃拿不定主意，倒是個細(xì)心的孩子。

    “??？”姚星抓耳撓腮，有點(diǎn)坐不住，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連問題都沒聽到?？此呀?jīng)忍不住瞪眼握拳，待會說不得就是一頓胖揍。

    姚家阿爺：“阿晨你說?！?/br>
    姚晨道：“我觀之乃是可交之人，不過還未有定論。若是樸家誠心結(jié)交，就當(dāng)親友走動。”若是心懷不軌，就好好收拾他。

    后半句他隱去沒說出來，姚家人覺得大概是：否則出出血回禮，花錢買平安，再不與他來往。

    “正應(yīng)如此?！?/br>
    姚家阿爺老懷安慰：長孫拎得清，沒有被富貴迷了眼，家族復(fù)興有望。

    自樸嘉言開始送姚晨回家，姚晨就陷入了兩難。

    早上，他覺得家里離學(xué)堂太遠(yuǎn)了，走得腿都細(xì)了。

    到了傍晚，又覺得太近了，只能在舒適的車?yán)锊[一小會兒。

    可謂人心不足。

    姚晨：唉，心情復(fù)雜。

    這種復(fù)雜還出現(xiàn)在樸嘉言與他的關(guān)系上。

    大部分時間，樸嘉言就像一匹散步中的狼，遇到威脅就兇相畢露，但和自己獨(dú)處的時候，就會露出柔軟的腹部，溫柔又別扭的大狗一樣由他撫摸。

    小狼狗：這里這里！嗷，快摸我呀！沒錯沒錯，到地方了……真舒服吼吼……（等不摸了）凡人起開！咬死你信不信？！

    姚晨：……用過就丟，社會社會。

    平時礙于學(xué)堂人多，兩人并無多少親近舉止，只一塊兒用飯，說說話。

    姚晨一百年專注走神，樸嘉言就端著一副世家面孔，待人疏離客套，少有笑臉，有也多是冷笑或嘲笑，僅僅是為了不失禮罷了。遇到懂得看臉色的，客氣攀談幾句就走了，遇到不識趣的糾纏不休，他就不客氣地懟回去，冷嘲熱諷讓人下不來臺，踩著對方的顏面離開。

    沒兩日樸嘉言就成了學(xué)堂一霸，是傳說中最不可招惹的人物之一。

    一到了車上，呵……

    化身小狼狗：要親親要抱抱，不給就咬你哦。

    每天回家那段路程，大概是兩人最融洽的時光了。

    “來試試這櫻桃酪。”

    自從發(fā)現(xiàn)姚晨午膳喜歡用牛家的，卻不拒絕其它時間的投喂，樸嘉言也會特地命人在車?yán)飩湎赂鞣N吃食。

    他親自用小銀勺舀了，喂到姚晨嘴邊，后者張嘴吃了。

    “怎樣？”

    “極佳！”

    櫻桃酪做得委實(shí)不錯，既保護(hù)了櫻桃的原味，酸酸甜甜，不像其它糕點(diǎn)甜品，做出來是千篇一律的甜，又有質(zhì)感，層次豐富，還經(jīng)過冰鎮(zhèn)，涼絲絲的，滋味甚好。

    小兔子伸出舌頭舔一舔，看得小狼狗口干舌燥，心甘情愿地伺候著。

    姚晨吃得香甜，雙手好像已經(jīng)廢了，由樸嘉言一勺一勺地喂。

    好一會兒才把那一小碗櫻桃酪吃完。

    “要睡嗎？”

    “唔，躺一會……”

    “頭枕這兒吧，”樸嘉言拍拍自己結(jié)實(shí)的大腿，“我看著你，免得掉下去?！?/br>
    樸家與他，隔了天塹，云泥之別，姚晨明明看到了，卻未覺得不安。

    樸嘉言對他好，他就接著。

    半點(diǎn)惶恐不安都沒有。

    心態(tài)好得讓姚晨自己的都覺得稀奇。

    一開始，姚晨根本沒多想。他以為樸家是禮賢下士，千金買馬骨，挽回暴打皇帝小舅子的名聲，以便將來殺回京師。

    史書里禮賢下士的例子不要太多，比如齊桓公欲見小臣稷，連著三次去，小臣稷都托故不見，齊桓公鍥而不舍第五次才見到。

    姚晨覺得自己可以讓對方跑五十次的。

    三顧茅廬算什么。

    沒錯，就這么任性！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一個得了名聲，一個得了實(shí)惠。旁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而且，這年頭，男女之情往往十分含蓄內(nèi)斂，君臣朋友之間才是熱情奔放。自古以來懷才不遇之士常用閨怨抒情，以怨偶比擬天子與自己的關(guān)系，常常抒發(fā)“你怎么不愛我愛他，我那么愛你你睜眼看看我啊”的哀怨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