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忌難道不知道和皇帝聯(lián)手是與虎謀皮？謝遺怎么也想不通這點。

    他卻忘了，謝忌那樣的人，要做的從來不是與虎謀皮，而是徹底將皇帝變成了他的傀儡。

    謝忌這幾日心情很好，大概是多年夙愿得償，終于將謝遺攥在了手里，又抓到了沈歸穹的緣故。他與沈歸穹的關(guān)系向來不好，然而抓到人后，也沒有用手段折磨，只是把人關(guān)著，想著說不準有一日還能用上。

    溫?zé)o戚看他心情確實是不錯，便叫人捧了香爐上來給他看。那香爐黑漆漆的，看著平凡，有菲薄的青煙裊裊而出，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這是什么？”謝忌與他對坐著，見他刻意讓人將這個香爐捧上來，便問了一聲。

    溫?zé)o戚輕輕笑道：“‘蜉蝣’一毒無解，只有這香才能略微緩解，里頭有一味奇草叫阿芙蓉，將這東西送過去給他，久而久之，上癮了，就能控制了?！?/br>
    溫?zé)o戚的這張臉生的平凡低調(diào)，五官只是恰到好處的清秀，日常穿一身洗舊的儒衫，乍一看與鄉(xiāng)野中的教書先生一般。只是謝忌領(lǐng)教過他于醫(yī)術(shù)一道上的手段，知道不可小覷。

    “阿芙蓉?！敝x忌慢慢思索著這味草藥的名字，記起來這是一種致幻的妖花，很是少見。

    傳聞里，獵戶或者是采藥人，偶爾能在荒山野林中瞧見紅衣或白衣的美貌女子，誤以為是仙人，與之云雨一度，最后死在香艷夢境中。那紅衣白衣的美貌女子，就是阿芙蓉所化的精怪，為了吸人的精血。

    謝忌自然不相信這等傳聞，他這些年因為一身不似凡人的白發(fā)紅眸，沒少被人罵做“妖物”“怪物”之類的，后來做了教主，除卻武學(xué)上的造詣，這妖邪一般的外表，也震懾了不少人。因為自己被以為是妖物的緣故，謝忌對于這等怪力亂神之事，是很厭煩的。

    溫?zé)o戚熄了香爐，慢吞吞道：“是，就是那妖花。這種東西利用好了，倒也不是不能入藥治病，只是……”他嗤笑一聲，不肯再說下去。

    謝忌道：“這東西，用多了會如何？”

    “會死，”溫?zé)o戚道，“終究是有毒的，用多了，就會慢慢侵蝕了身體，早晚要死。”

    謝忌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要起身告辭離開。

    溫?zé)o戚微笑著看著他，“你是又要去見你那心上人？”

    謝忌輕輕“嗯”了一聲。

    溫?zé)o戚自下而上覷著他，舌尖抵著自己上顎，慢慢滑動兩下，吐出一句話來：“若是不想讓人走，不如試試看這個？”他指了指桌上的香爐。

    謝忌臉色一變，沒等謝忌說話，溫?zé)o戚又道：“方子改一改，用的劑量減少，平日里小心點兒，也是無礙的?！?/br>
    謝忌盯著他，眸光深沉。

    溫?zé)o戚只是微笑。

    半晌，謝忌終于動了，他慢慢搖頭，說：“不用?！?/br>
    溫?zé)o戚臉色未變，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言了。”

    目送謝忌離去，溫?zé)o戚臉上笑意漸漸消散，他瞇起了眼睛，有微薄的陰冷掠過眼底，又如陽光之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倘若不是這個世界對他的限制太大，何必用這么迂回的辦法？

    謝忌走在路上，思及方才所見的香爐，只覺得脊背生寒。

    他與溫?zé)o戚是偶然相遇，后來溫?zé)o戚醫(yī)治好他身上沉疴，謝遺身上的金針也是他讓溫?zé)o戚施的。他查了溫?zé)o戚的底細良久，卻什么也查不出來，這個人似乎是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世間的。

    謝忌不止一次試探溫?zé)o戚，卻試探不出什么。據(jù)溫?zé)o戚所言，他是來尋找家里走丟的小玩意的。

    小玩意？

    也不管謝忌信或是不信，溫?zé)o戚做事仍舊是叫人摸不到破綻，謝忌只能暗自警惕。

    皇帝怎么也想不通謝忌是如何下毒的，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身邊的親信已經(jīng)半數(shù)被控制，就連他自己……

    藥物發(fā)作的疼痛在身體內(nèi)蔓延，如萬蟻噬心，又如五內(nèi)俱焚，他握著筆桿的手一抖，一團濃墨便在宣紙上暈染開。皇帝腳下一個踉蹌，一手按在了桌案上，打翻了的硯臺倒扣在龍袍之上，留下了大片的污跡，內(nèi)侍見狀匆忙上前攙扶，又給旁邊伺候的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小太監(jiān)見狀匆忙退出去，不過片刻功夫，便捧進來一個香爐。

    皇帝一見那香爐便不顧儀態(tài)地搶了過來，俯身上去，深深吸了幾口其中香料燃燒出的香味，身體里的疼痛在這樣的香氣中，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端的迷幻快感。

    淡青色的煙霧裊裊升起，又慢慢地彌散開。

    皇帝抱著香爐，鼻翼不斷翕動著，拼命嗅聞香爐中傳出的氣味，臉上露出了一種類似于癲狂的奇異表情。

    半晌，他終于松開了手，爐子“哐”地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滾，皇帝恍若未聞，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經(jīng)意識已經(jīng)剝離了身體，投入了另一個世界中。

    大太監(jiān)早就習(xí)以為常，招呼人上來把香爐帶下去。小太監(jiān)忙上前蹲下身將香爐收拾了，隱蔽之處自己也沒忍住撿了點兒燒剩下的，這才捧著爐子退出去了。大太監(jiān)也不是沒有看見，卻難得地沒有管。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皇帝終于清醒過來，他的手指顫抖著扶住了椅子的扶手，顯然剛剛那藥的后遺癥還沒有過去。

    “太醫(yī)院那邊怎么說？”他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徐徐呼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