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無寐側(cè)過了身，刻意不去看那具尸體，壓低了聲音問方捕頭：“不知道那位是？”

    方捕頭小心翼翼覷了少年一眼，確定他沒有看過來，才道：“那是六扇門來的大人物，復(fù)姓微生，來調(diào)查宮里鮫珠被盜一事?！?/br>
    “鮫珠？”

    “怎么？”方捕頭略詫異，道，“你知道？”

    枕無寐瞥了那床上尸體一眼，又飛快移開了視線，輕聲道：“他聽了我三日的琴，昨日說得了一個稀罕的玩意兒，要送于我，還說那是放眼世間獨一無二的寶貝，就叫做鮫珠?！?/br>
    “你說什么？”一道聲音驀然插了進來。

    枕無寐抬眼看去，那來自六扇門的倨傲少年已經(jīng)直起身來，正看著她。

    枕無寐也不慌，淡淡陳述道：“季滄云曾經(jīng)送了我一樣?xùn)|西，他說，那東西叫做鮫珠?！?/br>
    “現(xiàn)在何處？”

    枕無寐道：“在我屋里。”

    “帶我去?！?/br>
    這要求可以說是有些過分了，然而枕無寐卻絲毫不見惱怒，道：“好。”

    花魁的閨房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綺靡，相反，十分的清雅，看上去甚至頗有些書香氣質(zhì)。

    枕無寐領(lǐng)著微生子羽進去，穿過屏風(fēng)，走到梳妝臺前。她打開了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檀木的盒子，遞給微生子羽，道：“就是這個了?！?/br>
    微生子羽注意到，她的梳妝臺沒一個地方上鎖，甚至屋里的箱籠衣柜什么的也沒鎖。

    “怎么不鎖上？”

    枕無寐笑盈盈地道：“客人送的東西太多了，若是要一件件藏起來、鎖起來，哪有那么多地方？”

    微生子羽放眼一看，心下不由地微驚。

    桌上那一套茶杯，是有“奪得千峰翠色”美譽的秘色瓷；案上一盤下到了一半的棋，散亂的棋子是用羊脂白玉和墨玉打磨出的；便是隨便一盆裝飾用的盆栽，也是花草中難得一見的珍品……這間屋子看著平平無奇，然而其中的奇珍異寶，卻比比皆是。

    枕無寐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盒子上，道：“大人不打開看看真假？”

    微生子羽聞言，挑開了盒子上的暗扣，打開了盒子，一顆碩大的寶珠正躺在里面，顏色如冰，剔透無塵。

    微生子羽端詳盒子里東西許久，合上了盒蓋，道：“多謝?！?/br>
    枕無寐垂首道：“大人言重了。”

    她低頭的模樣自有一番風(fēng)流顏色，烏壓壓的睫羽如扇，于眼瞼之下投下了一痕薄淡的陰影，愈發(fā)顯得楚致動人。

    微生子羽目光閃了閃，從她的臉上移了開。

    枕無寐走到桌邊坐下，抬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對面，看向微生子羽：“大人請坐，若是還有什么事，大可以詢問于我?！?/br>
    微生子羽在她對面坐下，端起了茶盞，卻沒有立即飲下，而是若有所思地婆娑著杯壁，道：“季滄云是是你的客人，他死了，你似乎一點也不難過？”

    “他只是聽了我三日琴罷了，”枕無寐施施然開口，聲音淡漠，“他既不是我第一個死的客人，也不是會是我最后一個死的客人，哪里值得我上心？”

    微生子羽微不可覺地一蹙眉：“你的客人死的很多？”

    “一個個都是江湖人士，成天打打殺殺的?！闭頍o寐漫不經(jīng)心地道，“見得多了，便也不放在心上了?！?/br>
    美人雖美，卻薄情寡恩。

    微生子羽心里升起的那些微好感，又在頃刻消散殆盡。

    枕無寐卻不管他怎么想的，低頭擺弄著茶杯，面上一片與世無爭的云淡風(fēng)輕。

    窗外一道雪影忽然擦過他眼角余光，微生子羽抬眼看過去，才注意到那是一只雪白的鶴，正在枕無寐的窗前停留盤旋著。

    枕無寐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看過去，也瞧見了那只白鶴。

    她笑了笑，道：“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鶴，好好的吉兆，卻偏偏要落在這煙花之地，可惜了。”

    微生子羽轉(zhuǎn)過頭來，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開口：“你為何總是帶著面紗？”

    枕無寐微微一怔，目光閃躲：“自然是因為我的臉……我的臉受了傷。”

    微生子羽不禁挑眉，似有些不信：“受傷？”

    “還請您不要告訴別人?！闭頍o寐說完這句，便伸手解開了自己的面紗。

    她五官生的精致而不匠氣，面孔雪白，墨瞳素淡，垂眸之間，有一種如冷霧一般幽雅而縹緲的奇異美感。

    一切物化的詞，都難以確切地表述出她的美。她似乎從不應(yīng)當(dāng)以具體的詞來形容，只需純粹地美麗著，因而所有的為她而書寫的駢詞儷句，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藻飾。

    微生子羽端詳著眼前的這張臉。

    他曾經(jīng)出入禁內(nèi)，有幸見到了當(dāng)今圣上最寵愛的妃子雁昭儀一眼。當(dāng)時驚鴻一瞥，只覺明艷不可方物，想著，世間恐怕再難有勝過雁昭儀的人；然而眼下，枕無寐的存在，卻推翻了他此前所有的論斷。

    他像是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枕無寐屋子里會有這樣多的奇珍異寶了。想必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散盡千金博她一笑。

    這張臉如此完美，微生子羽實在是看不出哪里受傷了：“傷口呢？”

    枕無寐伸手點了點自己耳根前方的頰側(cè)，給微生子羽看：“這里?！?/br>
    那里確實有一道瑕疵，像是指甲掐出來的小印子，又或者是什么堅硬物體壓出來的，需要仔細地去看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