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好了，新王黨貴族們知道國王手邊的那疊紙是干什么的了。

    白金漢公爵將這場內(nèi)亂中他們干了什么“好事”全都記下來了，看樣子還寫得清清楚楚。

    “圣西蒙先生，不得不說，您的騎兵在多瑪河下游放的火燒得真漂亮啊?！?/br>
    “呂里先生，您不要喪氣，雖然您的士兵在攻打城堡上遜色了點，但他們在搶劫村莊上表現(xiàn)可圈可點?！?/br>
    “哦，還有我們的羅什先生，您在東邊做的事情也十分出色……”

    “……”

    紙一份份翻過去。

    國王的口氣親切極了，親切的讓人臉色蒼白，幾乎昏死過去。

    嗅覺敏銳的貴族們發(fā)現(xiàn)國王一律只稱呼他們的名字，而不帶任何爵位，從這個細節(jié)透露出了點可怕的信號。

    “我該為你們鼓掌嗎？”

    國王十分有耐心地將所有的人點了一遍，他抬頭，微笑著看向所有人。這微笑與他同格萊斯大公決斗時一模一樣，別忘了那把弧刀就放在國王的手邊。

    最先被點到名的舍維先生反應最快，他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匍匐在冷冰冰的地上，哀求道：“請陛下寬恕我無知的錯誤?！?/br>
    他算是這里面身份較為輕微的一個，他原本是抱著在格萊斯大公奪取王位表現(xiàn)出色，好提高地位的主意，內(nèi)戰(zhàn)中格外賣力。哪里到前邊的賣力反成了絞在脖子上的繩索。他不敢去想國王第一個點他意味著什么。

    舍維痛哭流涕地向國王請罪。

    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

    他們的國王可是暴怒起來連親叔叔白金漢公爵都敢扔上斷頭臺的人，沒有誰認為自己的身份比白金漢公爵更尊貴。

    “你們這是怎么了？難道我不是在欣慰你們勇氣可嘉嗎？”國王口氣驚疑，“我還打算為你們每個人打造一枚勛章呢，就擺在你們的墳墓前，如何？”

    說出來了……

    新王黨們臉色一白，國王果然就是想把他們頭都砍了。

    “您該他們一個機會?！笨胺Q天籟的聲音響了起來，白金漢公爵在眾人感激的目光中踏進了彩室，他寬容地看著自己的侄子，“梅茨爾的劊子手不會想要一個冬天接太多活的，陛下?！?/br>
    “我以為您會樂意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呢，我親愛的叔父，您的士兵不是很出色嗎？”

    “您不能讓他們?nèi)コ洚攧Ｗ邮职?，這可不是對待您忠心耿耿的騎士該有的舉動?！卑捉饾h公爵無可奈何地道。

    “那好吧?！?/br>
    國王沉吟一會，退了一步。

    “我想，諸位會樂意為自己造成的破壞作出點理所當然的賠償吧？”

    新王黨們能說什么呢？

    除了感激不盡，他們什么都不能說。

    ——國王的弧刀還擺在他的左手邊。

    右邊的紙已經(jīng)念完，全扔到了地上，現(xiàn)在桌面只剩下那把刀了。

    國王拍了拍掌，國王的秘書快步走進了彩室中，帶著一疊紙，墨水和羽毛筆。

    紙張發(fā)了下去。

    “來吧，我的好先生們?！眹踺p快地說，“你們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東西值多少磅，就請寫在這張紙上吧。當然了，請允許我提醒你們一件事?！?/br>
    國王的微笑在貴族眼中宛若噩夢。

    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作為訊號的掌聲了。

    “我希望……”國王的語調(diào)輕柔極了，“你們不會有某種錯覺……錯以為我是在和你們打商量呢?！?/br>
    燭火映照在國王的臉上，明明暗暗，那冰藍的眼眸中毫無笑意，冷得就像凜冬的冰河。

    貴族們打了個寒顫。

    ………………

    國王翻看著一張張簽署姓名的紙，滿意地看到上面的數(shù)字甚至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預期。

    “果然還是一次性解決比較讓人放心啊?！眹踹z憾地嘆了口氣。

    國王是真的對那些大貴族們有著殺意，因為他們的權(quán)利太多了。

    擁有土地的大貴族們能夠在自己的領地征收捐稅，能夠自己開庭審訊，甚至可以直接絞死被抓住現(xiàn)行的小偷。羅格朗的領土由三十六個邦國組成，法律條例駁雜，甚至有一些領主在自己的領地上有權(quán)不理會王室法庭的判決……[2]

    顯而易見，這是國王無法容忍的事情。

    慢慢來吧。

    國王對自己說。

    “好了?！彼牧伺氖稚系募?，對白金漢公爵說道，“現(xiàn)在是時候?qū)⒓s翰堂兄接回來了，要知道延期的費用還是挺高的。”

    提及約翰將軍，國王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談判使團被扣押了？”

    聽到這個消息，國王揚了揚眉。

    “寒冬到了，是時候讓我們的官員們跑跑腿了。”

    冬天沒有什么事情可做，難道不是大清算的好時機嗎？希望不會有人真的以為國王收了點贖金就會當作事情過去了。

    秋后算賬才剛剛開始。

    “一件事?！眹醭烈髁艘粫?，看向白金漢公爵，“我希望得知關于家族圣殿騎士的事情。”

    白金漢公爵疑惑地看著他，委婉地開口：“陛下，教廷的勢力現(xiàn)在還算強盛，新教皇是位手段高明的人?！?/br>
    “別擔心，叔父?！眹趸卮?，他注視著跳動的燭火，火光在他的眼底似乎也變得冰冷了，“我暫時無意與教廷開戰(zhàn)?！?/br>
    如果這世上有什么能夠讓國王徹底暴怒的，顯然就是有人試圖讓他去死了。

    不幸的是……

    似乎同樣反復無常的魔鬼先生在前段時間曾經(jīng)這么做過。

    作者有話要說：　　國王：身為暴君，卸磨殺驢有什么不對嗎？

    魔鬼：身為魔鬼，試圖補刀有什么不對嗎？

    [1]顛茄：可制毒藥

    [2]參考《愛德華一世》[英]馬克·莫里斯

    第28章 榮耀

    在見到白金漢公爵為國王找來的專業(yè)人士之前, 國王先見了另外一個人。

    那就是安格爾的艾德蒙將軍。

    這一次國王的計劃能夠如此順利地完成，安格爾邦國在里面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加冕完成之后, 他們就接收國王的旨意在梅茨爾城中進行了一番清掃, 徹底地解決了格萊斯的大公殘余的心腹私兵。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平白無故得來的美餐。

    安格爾人愿意在這次平定叛亂中出這么大的力氣，自然也不會是出于什么忠誠。

    國王與安格爾達成了合作。

    “感謝圣主的保佑, 我僥幸完成了您的吩咐，陛下?！?/br>
    艾德蒙將軍謙卑地向國王行了一禮，他心中此時還有些躊躇。

    因為接下來就是檢驗他們安格爾人這場豪賭結(jié)果的時刻了。

    “應該說感謝的是我，先生?！?/br>
    少年國王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艾德蒙將軍進來的時候掃了一眼, 發(fā)現(xiàn)那是本關于神學與傳說的手抄本。國王合上厚重泛黃的書，溫和地對艾德蒙將軍說。

    不過, 艾德蒙將軍見識過國王是怎么微笑著, 語氣輕柔地解決了一幫貴族，他可不敢真的將國王溫和當作一回事。

    事實上，他更加緊張了。

    “不用緊張，將軍。”國王看出了他的心情, 輕快地說，“您和您的士兵這次干得漂亮極了, 也許您愿意為安格爾的群山帶回一朵美麗的鐵薔薇？愿薔薇家族與勒韋林家族的友誼永開不謝。”

    聽到國王這么說, 艾德蒙將軍心中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他露出了個喜悅的笑容。

    在前天，新王黨得到一張需要自行填寫金額的紙之前，佩戴鐵薔薇的保王黨們被豁免了他們之前必須繳納的繼承稅, 并且各自得到了其他不同的獎賞，最后國王親手為他們頒發(fā)了新的鐵薔薇勛章。

    眼下，國王這么說，意味著他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諾了。

    “看看這個?！?/br>
    國王從一旁的書桌上拿起一份早已經(jīng)擬定好的條約遞給了艾德蒙將軍。

    艾德蒙將軍雙手接過，快速地翻閱起來，臉上的笑容不由得越來越大。

    國王觀察著他的反應，在心底對安格爾的現(xiàn)況有了更加清晰的判斷——看起來比他預想中的更要糟糕一些啊。

    “安格爾一年的關稅買不起羅格朗國王袖子上的一顆紐扣”，這句話對其他人來說是個玩笑，但對安格爾人來說卻是一道深深的傷疤。

    因為他們確實太貧窮了。

    特別是1134降低安格爾民族的刑法通過之后，這種處境就越來越嚴重了。安格爾多群山沼澤的自然條件先天地限制了他們的農(nóng)業(yè)發(fā)展，而1134年刑法通過之后，安格爾不僅地位低微，還喪失了與羅格朗邊境進行貿(mào)易的資格。

    邊境的集市被全部撤離，取而代之的是軍事防御的城堡，羅格朗王室在安格爾邊境拉起了一條無形的，卻真實存在的長長封鎖界線。

    他們被困在群山之中了。

    三百年來，安格爾人一直試圖以武力沖出這條封鎖線，但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安格爾人口密度極低，就算他們憑借著軍事上的驍勇取得了一時的勝利，也會很快地被逼退回去。三百年的時間足夠一些東西成為習慣。

    比如人們下意識對安格爾人排斥貶低的心理。

    他們被認為是野蠻人。

    這一次，安格爾王派出知曉羅格朗禮節(jié)的艾德蒙將軍便出于這個原因。他試圖展示給人們看：

    安格爾并非冥頑之地。

    國王便是對準了安格爾的痛處下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