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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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錯說的凄楚,可胖梨卻一點兒也不感動,概因璀錯這三個月來,只要同她共眠,她要說上一通,哭上一遭,饒是感情再充沛的人,都麻木了。 到了晚間,便有圣旨下來,封仙蕙鄉(xiāng)君為仙蕙郡君,賜黃金百兩、字畫古籍等物,為郡君添妝,又封升平侯府謝丘為郡君儀賓,享四品俸祿。 能從皇宮發(fā)嫁,已然是莫大的榮耀,再封郡君,更是皇恩浩蕩。 因前一日郡君的嫁妝已被抬送至儀賓府,八月初五一早天蒙蒙亮,謝小山便領了族人同兄弟在東內(nèi)門外等候。 而在仁壽宮里,璀錯盛裝打扮,跪謝太娘娘這些年的養(yǎng)育之恩,霍枕寧在一旁躍躍欲試,要為璀錯做那伴嫁的“全美人”,只不過卻被駁回了——這樣的全美人都要婦人,霍枕寧自然不合格。 仁壽宮門外放了一長串鞭炮,璀錯同自己的祖父、叔伯、舅母哭了一場,這才由侍女扶著站在了那臺階,霍枕寧親去開那仁壽宮的大門,門將將打開,落入眼中的則是那清俊端方的高大郎君。 八月底的清桂香遠益清,晨起又有風,將地上落下的桂花吹起,飄飄灑灑地。在漫天細碎的桂花影里,青年展眉一笑,語音繾綣:“臣,來遲了?!?/br> 他的眉間有春意氳氟,向著她低頭而說,好像是來娶她一般。 霍枕寧怔怔而立,這樣的漫天飛花的場景,好似在哪里見過,可她腦中此刻卻渾渾噩噩,不復清明。 良久才反應過來,側(cè)了側(cè)身讓他過去。 他卻伸出手,落在她的眉間,虛虛指了一下:“公主這痘?!?/br> 霍枕寧避開他的手指,歪頭問他:“這痘怎么了?” 他笑的寵溺,將手落在了公主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這痘同你一樣可愛。” 怕是這夏末的風有些燥,使得公主的面上起了一層的紅云。 “新娘子在那里呢!”她囁嚅了一句,避開他熱切的眼光,跳到璀錯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璀錯,你哥哥來背你啦!” 璀錯在蓋頭下偷偷拭淚,悄悄地捏了捏了霍枕寧的手:“胖梨,你要多召我進宮?!?/br> 霍枕寧偷偷地在她耳畔說話,聲音在嘈雜的人聲里微弱極了:“又不是見不到了,你哭什么呀,明兒我就去看你!” 江微之微笑著望住了同表妹耳語的公主,見她二人說完,這才轉(zhuǎn)過身去,將脊背留給了meimei。 于是便有宮娥將璀錯扶上江微之的背,江微之略一使勁,便將meimei背起來,一路走的深穩(wěn),往那仁壽宮門前的花轎走去。 璀錯伏在哥哥的背上,默默地落著淚。 “四哥哥,若是謝小山欺負我,你會給我出頭么?” 江微之嗯了一聲,語音堅定。 “自然會,哥哥會好好的收拾他?!彼恳徊蕉甲叩姆€(wěn)妥,生怕璀錯的腳沾了土,“你若是在儀賓府住煩了,隨時回家?!?/br> 璀錯輕輕笑了一下,小手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哥哥,您快點將胖梨娶回來,那樣她在宮外頭,我們就可以時時見面了?!?/br> 江微之點點頭,有些意動。 “好?!?/br> 一步一步地,將璀錯送上了花轎,江微之立在花轎之側(cè),向著不能跟著去的娘家人微微點頭。 又是一陣細風,吹起了宮墻枝頭漫天的桂花,清桂如雪,漫灑他的肩頭。 周遭嘈雜,有哭聲有笑聲,還有喜氣洋洋的送嫁的爆竹聲。 霍枕寧惘惘而站,到底在哪里見過這樣的場景? 忽而有震天的響聲而起,是那最響的沖天炮,一霎兒響徹天際,將人人的耳朵震的嗡嗡作響。 霍枕寧被這一聲震的頭痛欲裂,眼前的景致開始模糊。 木樨心細如發(fā),一把抱住了公主的肩頭。 公主一手托著頭,費勁地睜眼,去看江微之的背影。 她腦中電光石火,似乎想到了什么。 漫天的大雪,他身后的雪山轟塌,巨響震徹寰宇,她伏在馬背上,回身去看她的身后,滾滾的雪浪將他吞沒。 原來,他真切地為她死過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卑微作者,在線求《將軍帳里有糖》預收藏。 第78章 夫欺 璀錯出了門子, 仁壽宮東側(cè)殿登時便冷清下來了。 公主面色青白,額上冒著細細的汗珠, 八月底的天氣, 不算冷也不算熱,可公主那袖下的手,卻冰的徹骨。 木樨以為是公主為璀錯傷情,將公主抱在了懷里, 即刻就喚蘭槳等人來將公主扶進去,一邊吩咐著宮娥們,一邊蹙著眉頭道:“怕是今早上起猛了,犯了暈癥,去傳大醫(yī)來。” 各人分工, 一時便安穩(wěn)下來,霍枕寧斜靠著在榻上的大迎枕上,任木樨給她揉著虎口, 緩了一時才道:“我要吃大青葉?!?/br> 木樨見公主這樣是緩過來了,自那窗下藥籃子里拿了一根大青葉的莖, 遞給公主。 “……那日奴婢好奇, 也嘗了嘗這大青葉的味道,入口倒是微甜, 須臾便苦?!彼龘]手令身旁圍著的人散下去, 坐在霍枕寧的身旁,“您偏偏就愛這個味兒。” 霍枕寧神思回還,咬著大青葉的根兒發(fā)起呆來。 陽坊之行, 回程遭遇大雪,江微之將她置于馬背,自己則被滾滾雪浪吞沒。 這一段兒的記憶倏地在腦海中顯現(xiàn),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怪道,那一日他在她的喝令下,于酷寒冷風中佇立一夜,第二日,便傳來了命不久矣的消息。 只是…… 他為她赴死,是因為他是她的臣子,還是因為,江微之心悅于她? 公主想到此節(jié),有些惘惘。 “姑姑,姜鯉也曾為掩護我力戰(zhàn)北蠻,他不怕死嗎?” 木樨不明白公主心中所想,聽到提及姜鯉,和緩道:“臣子護衛(wèi)君上,天經(jīng)地義。便是奴婢,也是甘愿為您付出生命?!彼粗縻坏谋砬?,忽然心里起了一絲兒的柔情——這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她握著公主的手,輕輕地磨娑著,“但是公主啊,人世間可堪托生死的,不只是君臣。父母之與子女,愛之與被愛,以及兄弟、姐妹,甚至是奴婢對您的情誼?!?/br> 她那雙溫柔的眼睛泛起了淚花,像是蓮葉上的點點水滴。 “在奴婢的心里,您即便不是千金之尊,那也是奴婢心里的孩子,從一點點大捧在手里,再到如今的大姑娘……奴婢對您,也有那份堪托生死的心?!?/br> 公主睜著一雙大大的鹿眼,忽而便蒙上一層濛濛的水意,她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地倒在了木樨的肩頭。 “姑姑做什么說這樣讓人難過的話?!彼裨沽四鹃匾痪洌鋈幌肫鹆艘患?,“姑姑二十五歲時沒有出宮,是不是為了我?” 木樨笑的溫柔,嗔道:“奴婢那時候要出宮的,不是公主您一定不讓奴婢走么?奴婢走了兩天,您燒了兩天,陛下沒法兒了,又把奴婢給召回來了。” 霍枕寧有些內(nèi)疚的抱住了木樨的胳膊,歉疚道:“那會兒出宮,說不得孩子都五歲了?!?/br> 木樨輕輕捏了捏公主的臉頰,笑著說:“奴婢即便出了宮,也不會成親嫁人的?!彼郎厝岬乜粗湓诘罾锏囊皇展?,“不是每個女子都一定要相夫教子的?!?/br> 公主有些嗯了一聲,深深贊同。 “是了,女子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受世人的詆毀,這樣才好呢。” 木樨眼底浮起一絲兒贊賞,“公主倒有些像我老家那里的人呢?!?/br> 霍枕寧聽著聽著就泛起了困意,木樨知道她晨起起的太早,這會兒一定乏了,這便笑著服侍了公主午睡。 有些穿堂風細細地吹了進來,公主的帷帳一時起一時落,攪了她的清夢,再醒來時,便見暮色西沉,自己的窗邊隱隱露了一角樹梢,其上針葉茸茸,竟是棵松樹的樣子。 她窗邊的景致看了萬遍,何時有那飛揚的松枝? 更何況,宮里頭的松柏都在御花園,這仁壽宮邊上怎么會有松樹? 便是那幾棵桂樹,也是因著太娘娘愛甚了桂花的香氣,才使人特特的種的。 公主的好奇心勾起來,才喊了一聲木樨的名字,便聽木樨忍俊不禁地進來,見了公主便笑著說:“今兒是個什么好日子?竟還有人敢在仁壽宮門前碰瓷?” 近來,霍枕寧常被人碰瓷,一聽便覺得有些熟悉感——是不是那個人又來了? 她在榻邊遲疑了一時,有些近鄉(xiāng)情怯——那一小段記憶恢復,她對他的心意就有些不同,一時也想不好怎么面對。 “怎么碰瓷的?”她隨口問了木樨一句,也沒有動身的意思。 “……這么大的個子,從那又低又矮的松樹上摔下來,疼的嗷嗷叫,您說這不是碰瓷是什么?”木樨笑著給公主穿了繡鞋,又接著說,“你還不知道那棵松樹吧?殿帥抗了一棵松樹來,自己挖了深坑,把這松樹種咱這圍墻外頭,也不知道怎么說動的太娘娘。” “怎么說動的,還不是那兩個字,長壽。”公主隨口一句,說完自己都驚呆了,她霍枕寧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聰明的啊,她有些興奮,“那時候在北宮,他送了棵柏樹給我,前些時候,又弄了只仙鶴,這會兒呢,又在我的墻外頭種了一棵松樹,這三樣,全是管長壽的,他這是想讓我長長久久地,活成個兩百八十歲的老妖精啊。” 木樨拍拍腦袋,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是了,松鶴延年嘛!殿帥真是頂頂聰明的一個。” 霍枕寧歪著腦袋,仔細去聽殿外頭的說話聲,卻久久沒有聽到江微之的聲音,起身站了起來,往外頭張望了一番。 木樨掩口笑了一笑,指了指那窗外的一角松枝。 霍枕寧循著木樨的眼神看過去,便見那宮墻上松枝旁,不知道擺了個什么黑乎乎的東西。 她頓覺好奇,提著裙子除出了寢殿,再往那宮墻邊上走去。 走近了,才瞧見那宮墻上,擺放著一只小小的烏龜。 霍枕寧氣急敗壞,沖著宮墻便道:“又是松柏,又是龜鶴,你這是想在我這湊一幅《長壽圖》啊?!?/br> 墻那頭果然傳來江微之的聲音,敲金戛玉的,甚是好聽。 “松柏常青,龜鶴延年,正配公主殿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霍枕寧扶額。 不得不說,這般拍馬屁的話語若是讓人來說,那便會令人不適,可由江微之的聲音說出來,煞是好聽。 “還有幾天才到本公主的生辰,你賀的有點兒早呀。” 墻外頭那人似乎輕笑了一聲。 那會兒,公主在他的衙門前,種了一棵細葉槐,今日他吃了喜酒,借著給太娘娘添福的由頭,在公主的寢殿外頭,也種了一棵樹。 他終于知道,那時候公主種樹的心情了。 想要種一棵樹,為他遮蔽烈陽,免受暴曬之苦。 可那個時候的他,還在同她計較著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竟錯過了那棵細葉槐的美好。